第67章 玉中玄机(1 / 2)

苏门答腊岛雨林深处那令人窒息的热浪和硫磺气息仿佛还黏在皮肤上,混合着线索被毁、功亏一篑的挫败与愤怒,一路伴随着黄砚舟和林星晚,如同无形的梦魇,压得人喘不过气。

私人飞机引擎的轰鸣也无法驱散机舱内凝重的沉默。黄砚舟指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紧闭着眼,脑海里反复闪现着岩洞废墟的狼藉、哈迪低语中“发光的石头”和“船锚胸针”、还有那块刻着“林氏藏珍”和微型星纹的碎石……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林星晚那苍白惊骇、因回忆起玉台灯秘密而剧烈颤抖的面容上。

林家老宅……那盏被尘封的南洋玉台灯……

父亲(林正弘)醉酒后喃喃的“会呼吸”、“发幽光”……李姐的人疯狂寻找的“发光的石头”……“林氏藏珍”的刻痕……Voc和古老部落崇拜的、与“发光矿物”有关的星纹……还有父亲(黄逸之)账簿上冰冷的“归墟”……

一条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线,正将所有这些碎片艰难地串联起来。那盏看似寻常的台灯,此刻在他心中,重逾千斤,仿佛一个潘多拉魔盒,散发着诱人却又致命的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身旁的林星晚。

她蜷缩在宽大的航空座椅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像是很冷。侧脸对着舷窗,窗外是流动的、厚重的云层,偶尔透下的月光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失神空洞的眸子。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抠着座椅的真皮扶手,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父亲的书房,父亲的禁令,父亲酒后的呓语,父亲珍藏却锁起的台灯……这一切日常的、曾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带上了截然不同、甚至令人恐惧的色彩。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个醉心星象、温和甚至有些迂腐的学者,可如果……如果他早就知晓甚至守护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呢?如果他并非死于意外……那场车祸……

她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得她牙齿都微微打颤。她感到一种被连根拔起的眩晕,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对自己的家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和恐惧感。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薄毯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林星晚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倏然回头。

黄砚舟不知何时推动轮椅靠近了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但看向她的眼神却褪去了之前在书房那一丝下意识的审慎,重新变得复杂,却充满了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无论那盏灯藏着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他的手掌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肩膀,温热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和支撑。

林星晚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一路上强撑的坚强和冷静,在他这一句简单的“别怕”和掌心熟悉的温度下,几乎溃不成军。她用力咬住下唇,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嗯。”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声哽咽和一个点头之中。隔阂或许曾短暂出现,但在共同的目标和更深的羁绊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们此刻,依旧是茫茫大海上,唯一能彼此依靠的孤舟。

飞机降落在星洲机场时,天色依旧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空气潮湿闷热,却没有雨林的腥臊,取而代之的是港口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海水咸腥和煤烟的味道。

车队早已等候多时。没有片刻耽搁,一行人风驰电掣般驶向位于城西、略显僻静的林家老宅。

这是一栋带着明显南洋殖民风格与中式传统元素混合的老式洋楼,白墙早已泛黄,爬满了茂密的爬山虎,在黑夜里静静矗立,仿佛一个沉默的、背负着无数秘密的老人。自从林正弘夫妇意外去世后,这里便只有一位老仆人定期打扫,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铁门开启时发出的吱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星晚深吸一口气,推着黄砚舟的轮椅,走在最前面。阿成带着几名保镖迅速散开,控制了庭院和各处出入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

宅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霉味,混合着旧书和木头家具的气息。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熟悉又陌生的客厅、楼梯、走廊……每一处都残留着父亲生活过的痕迹,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诡异。

林星晚的心跳得飞快,手心沁出冷汗。她凭着记忆,径直推着黄砚舟走向二楼最深处的书房。

书房的门锁着,上面落了一层薄灰。老仆人送来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艰涩的“咔哒”声。

门开了。

一股更浓重的陈腐纸张和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房很大,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线装书、洋装书、航海图和星图卷轴。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摆在窗前,上面还摊着几本未合上的古籍和一支早已干涸的钢笔,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一切似乎都维持着林正弘生前的样子,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那盏灯……”林星晚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在书房里急切地搜寻,“父亲把它锁在那边那个紫檀木柜子的最底层。”她指着书桌后方一个镶嵌着贝雕、看起来异常沉重的老式柜子。

阿成立刻上前,检查了一下柜门上的黄铜锁。锁很牢固,而且是老式的暗锁。

“先生,需要撬开吗?”阿成回头请示。

黄砚舟看了一眼林星晚,她咬着唇,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对父亲可能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的亵渎。

“撬。”黄砚舟沉声道。

阿成不再犹豫,从战术腰包里取出小巧却异常坚固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开始作业。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星晚紧张地盯着那柜门,呼吸都屏住了。黄砚舟默默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几分钟后,只听“咔”一声轻响,锁舌弹开。

阿成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沉重的柜门。一股更陈旧的、带着淡淡樟脑丸和玉石冷气的味道散发出来。

柜子很深,里面堆放着一些卷轴、锦盒和旧文稿。阿成按照林星晚的指示,小心地将上层的东西一件件取出,直到露出最底层一个用深紫色厚绒布紧紧包裹着的、长约两尺的条形物体。

就是它!

林星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阿成将那包裹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铺了软布的书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其上。

林星晚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解开了绒布上系着的丝绳,一层层,掀开了柔软的包裹。

一盏台灯静静地躺在绒布之中。

灯体果然是用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玉质温润,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内里蕴含着云雾的南洋青玉特有的色泽,触手冰凉厚重。造型古朴,是仿照中式古亭的样式,亭盖为灯罩(此刻空着,未见灯盏灯泡),条流畅,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静和神秘。

单从外表看,这确实是一盏价值不菲、颇具古意的精美艺术品,但似乎……并无任何特异之处。

“灯座……灯座底部……”林星晚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我记得,花纹刻在灯座朝下的那一面内侧。”

黄砚舟示意阿成将台灯小心地翻转过来。

沉重的玉质灯座底部被打磨得相对平整。阿成用强光手电贴近照射,仔细看去。

果然!

在灯座底部内侧靠近边缘的区域,确实雕刻着一圈极其繁复、精细无比的纹路!那纹路的核心,正是一个与“摇光敕令”令牌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带着钩状分叉的古老星纹!只是这个星纹被更复杂的云纹、水波纹和难以解读的细小符号环绕着,若不仔细看,几乎会误以为是普通的装饰性刻痕!

“就是它!”林星晚低呼,心脏狂跳。

黄砚舟的瞳孔也猛地收缩。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但……接下来呢?除了这个刻痕,这玉台灯似乎并无其他特殊之处。难道“发光的石头”指的就是这玉料本身?可这虽然是一块好玉,却也并非世间罕有,更谈不上“会呼吸”、“发幽光”……

“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黄砚舟沉声命令,眉头紧锁。

阿成和另一名助手戴上白手套,几乎是将台灯每一寸玉质表面都抚摸检查过去,甚至轻轻叩击,倾听声音,判断是否有夹层或空洞。然而,一无所获。灯座是实心的,质地均匀。

书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希望近在眼前,却似乎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

林星晚焦急地绕着书桌踱步,目光死死盯着那台灯,脑海里拼命回忆着父亲当年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和话语。

“……会在极黑暗处……发出极其微弱的、星子一样的……幽光……”父亲醉酒后那模糊的呓语再次回响在耳边。

极黑暗处?

她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书房天花板上的电灯开关。

“把灯关上!所有光都灭掉!”她突然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众人一愣。阿成看向黄砚舟,黄砚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

啪嗒。

书房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只能听到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眼前依旧是一片混沌的墨黑,那玉台灯的方向,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失望的情绪即将再次蔓延开来时……

突然!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仿佛幻觉般的幽蓝色光点,在原本灯座底部的位置,幽幽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