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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空气凝铅。晨曦冰冷洒黄砚舟惨白脸。颤抖渐息,眼神空洞废墟。指摩轮椅金属刮擦。
她半跪握冰凉手,感掌心汗湿与不平心跳。
“砚舟,看着我。”她轻捧他脸,“一张模糊指纹,二十年前现场…不能证明!或伪造栽赃!你父亲是外交官,怎可能…”
“外交官?”他尖嘲打断,“只是身份。星晚,你了解他多少?”
她语塞。
“你不了解,我也不。”他闭眼,浓睫遮痛楚,“他常在外,沉默心事重重。母亲讳莫如深。档案…细节经不起推敲。当时我选择信…信他死得其所,是英雄。”睁眼视指纹,恐惧愤怒疑惑…渺茫希望杂糅。“‘船长’…控南洋运输线…二十年…时间…似对上了…若他活着…为何不回?不找我?为何成恶魔?”
敲门声。阿成紧张:“先生,大小姐,技术部…新发现。”
他强压心绪冷硬:“进。”
阿成持文件凝重。“据‘船长’权限活动,反向追溯‘暗网’历史碎片。拼出线索。”指一行:“十五年前——林家出事前后——‘船长’频繁关注槟城古玩市场及…林氏产业情报。”
林星晚心揪。
又指更模糊记录:“更早,约二十年前。残缺关键词:‘货轮’、‘沉没’、‘哈尔滨’、‘善后’。”
哈尔滨!黄砚舟瞳孔骤缩!
“槟城…”林星晚低念,念头闪电劈开混乱,“砚舟!去槟城!回老宅!”
他目光询问。
“拓片!父亲最珍视!书房必有线索!钟来历,得罪谁!还有…‘李姐’!这名字…槟城似听过类似称呼!”
死寂眼眸微澜。追父线索、索父遗物、捕“李姐”…线头隐指槟城。
沉默几秒,混乱痛苦化冷酷决断。
“阿成,安排专机飞槟城。最高保密。槟城人手待命。阿慧备行李,大小姐同去。”
“是!”
她握他手,温热坚定。“同去,算清旧账。无论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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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轰鸣撕裂云层。机舱凝重死寂。黄砚舟靠窗,轮椅固定。闭目,浓睫阴影,薄唇紧抿,下颌刀削。窗外云海阳光不驱眉间阴霾。右手无意识摩挲拇指食指,如烙无形诅咒。父亲…船长…疯狂撕扯,剜心刺骨。
她坐对面,目光不离。轻轻盖薄毯于他腿。
他微颤睁眼,血丝眸深疲迷茫。
“喝水?”她递温水杯轻问。
他默饮几口。
“星晚,”声沙哑望云海,“若最后证明…他真是…”喉结滚动,称呼千钧难吐。
她心沉,汹涌心疼淹。蹲身平视,双手紧握他膝上冰凉手,全力传递暖与坚。
“砚舟,看着我。”声清有力,“无论真相何,无论他是谁,记住——你是黄砚舟!背负拾光,出生入死兄弟,背负…我!你无错!纵他真是‘船长’,也与你无关!是他弃你叛国!该下地狱是他,非你!”眼神灼如穿霾星辰,“现所做,拿回我父之物,揪害无数家破人亡‘李姐’!至‘船长’…”语斩钉截铁,“若真是你父,亲手送他该去之地!若不是,更要揪冒名顶替混账!只须记,我在此,永在此!”
他身体剧震!猛转头赤红眼死盯她——痛苦挣扎,一丝被撼动脆弱光亮。反手紧攥她手,力大欲碎骨。无言,深深凝望,如汲取最后力量。
飞机死寂飞行。几小时后下降,舷窗外绿岛海岸线清晰。湿热海风气息扑来。
槟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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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满九重葛深褐柚木大门再现,林星晚心脏骤停。
时光凝流。白墙斑驳灰黄,雕窗破损,庭院杂草枯叶,荒凉破败。潮湿泥土腐草尘埃味弥漫。
“大小姐…”白发旧唐装福伯颤巍迎上,老泪纵横,“回来就好…老爷夫人…盼到了…”敬畏探看黄砚舟。
他驱动轮椅颔首:“福伯辛苦。查旧事叨扰。”
“不敢当,快请进!”福伯侧身,老管家开沉重门。
浓烈尘土霉味旧木气扑鼻。厅昏暗,厚尘覆地,白布罩家具如幽灵。彩玻窗斜光柱尘舞。
她立厅中环顾。十五年血泪隐忍闪回。母亲软语,父伏案背影,己嬉笑奔跑声…似回荡,又被满目疮痍击碎。悲愤攫心,眼眶发热。
温暖有力手覆她手背。黄砚舟无言凝望,传递力量。
她深吸气压心绪:“福伯,去父亲书房。”
二楼楼梯“嘎吱”呻吟。推松鹤延年沉重木门,更浓纸霉樟脑味弥漫。白布覆书房。紫檀巨桌居中,顶天书柜塞满书卷。墙挂巨幅南洋海图,朱笔旧航线。
她目光急投书桌对面墙——空,只余浅方印记——拓片悬挂处。
心口锐痛。闭眼再睁,只剩冰冷专注。
“大火后…书房动过?”
“无。火起后厢房,未烧至此。后宋家人翻几次,似未得要紧物。再后封尘,我偶扫。”福伯愤惧答。
“好。”她锐目扫角落。父谨慎智慧,若有线索,必不显处。
查巨桌抽屉,仅文房空笺。拂书柜书脊查暗格。
黄砚舟停桌前,审桌面桌腿细节。指拂冰凉紫檀细纹。
时间流逝。翻纸查家具微响压抑。福伯老管家门边静立。
忽,她指停一排《南洋通志》后。忆幼时捉迷藏父藏此,似有凹陷…
力推书排,背板松动!心跳急,力推侧板。
咔哒!
轻微机括脆响!福伯老管家惊愕中,柜侧尺方木板内陷滑开,露暗格!
格内油布裹纸卷。
心跳骤速!小心取置桌,黄砚舟专注视下层层开。
泛黄破损厚纸——精细复杂海图!清晰标南洋岛礁洋流,朱砂航线蜿蜒。起点槟城,终点入危海符号。
然,图不完整!人为撕半!她手仅半!撕缘近槟城处,极细墨笔圈点,旁蝇头小楷:
“钟鸣处,雾散时。另一半,在归墟。”
“海图…半张…”她喃抚撕缘。“钟鸣处”明指古钟,“雾散时”何?归墟…海渊传说?父留半图此提示,欲指何?
黄砚舟驱动近审,眉紧锁。“归墟…另一半…”若有所思。
“福伯,”她急切抬头,“父除拓片,还在意何南洋物?或…提过‘李姐’?”
福伯皱眉追思:“李姐…李姐…”忽眼闪微光,“似有…非‘李姐’,是‘李姨’!对!‘李姨’!”
“李姨?”二人同问。
“是!”福伯力点头,“小姐幼时…老爷常提南洋香料商‘李姨’,仗义女杰,帮林家大忙。备厚礼答谢…后…再未提…”
李姨?香料?林星晚心猛沉。称呼背景…与暗网“李姐”隐合?同一人?
线索如散珠,隐有串起,指更危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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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墨浸老宅。尘埃落定,死寂。唯林星晚幼时闺房台灯昏黄。
她坐旧梳妆台前,摊深蓝硬壳旧病历夹——母方慧茹病历。父珍藏。指微颤翻发脆纸页。
淡淡樟脑旧纸味。录母旧疾诊疗,父医字迹。翻中间页,夹泛黄照片滑落膝头。
拾起。
三寸黑白照。襁褓婴儿闭目甜睡,圆润可爱。背面蓝黑墨娟秀匆字:
“1998.3.15双子塔下”
1998年3月15日…双子塔下?
呼吸骤窒!
日期闪电劈记忆!
前年,自称亲叔林正明沪上亮相,证“海外归”身份血脉,特提细节:1998年3月15日,吉隆坡双子塔下,被林家南洋故交寻回确认身份!
日期地点…分毫不差!
寒意脚底窜遍全身!母病历婴儿照,背写林正明“认祖归宗”时地?!
绝非巧合!
婴谁?为何夹母病历?谁写字?母?父?
她持照手颤。可怕念缠心——林正明…突现口口助重振林家“亲叔”…身世或精编谎言?此照即揭谎钥匙?!
她猛起身攥照如火烙,冲门寻黄砚舟!
拉门瞬间,他立门口昏光。刚结阿成密谈,眉倦沉重。
“砚舟!”声颤递照,“看此!”
他目落照,一怔,看清背字。眉瞬锁紧,明联林正明“回归日”。
“此照…何处来?”声低沉。
“夹…母病历里…”声后怕哽。
他接照,指摩字迹,眼神锐如刀锋寒芒。书房半图沉重、父身份剧痛、此照惊谎,三重冰潮胸中冲撞酝酿。
突,如更强闪电击中!身猛震,霍抬头,眼爆难以置信骇光!
“1998年…双子塔下…”喃念字字锤心。尘封记忆闸门撞开!血腥硝烟往事碎片破雾清现!
“星晚!”声陡高,失控急迫惊悚,“忆起!1998年!黄家沪上码头!救过一船!”
“船?”
“对!走私船!”语速疾,眼灼穿时光,“船近海遇风暴起火!几沉!是我父…黄逸之力排众议,令出黄家拖轮救生艇,冒风浪爆炸险,拖破船回码头!”
呼吸急,碎片狂拼:“船拖回,烧剩架子!人…死伤!忆…码头混乱…船老大…浑身血剩一气船长…抬下时死抓父衣角…似…言何…”
声骤顿!瞳孔惊扩!垂死船长嘶哑含混语,脑中无比清晰!
猛视她,一字一句,午夜惊雷:
“他说…他自称…‘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