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患难真情(1 / 2)

林茂财的枪口瞄准晚星眉心时,黄砚舟用身体挡下了那颗子弹。

晚星抱着他温热的血泪流干,直到警察破门而入。

手术室外,她颤抖着签下生死状,染血的手指在同意书上按下印记。

当他终于醒来,她发现他手机壁纸竟是两人初遇夜市那晚——

偷拍的照片里她正踮脚够糖葫芦,马尾在灯火中扬起倔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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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那两扇厚重的门,隔绝了人间与地狱。门顶上,一盏孤零零的“手术中”红灯亮着,像一颗凝固的、泣血的心脏。惨白的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冰冷地流淌在走廊污渍斑斑的水磨石地面上,也流淌在晚星早已麻木的双脚上。

她蜷缩在墙边冰冷的木条长椅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那身原本素雅的洋装,如今已彻底被鲜血浸透,凝结成大片大片骇人的暗红硬块,紧紧贴裹着她的肌肤。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来布料与伤口摩擦的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四肢百骸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还有医院本身那种无法驱散的陈旧霉味和绝望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紧紧缠绕着她。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染满血污的双手——那上面,全是砚舟的血,滚烫的,然后迅速变得冰冷粘稠,如同附骨之疽。

“砚舟……”这个名字在她干裂的唇齿间无声地滚过,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洗衣房那炼狱般的场景:他决绝扑来的身影,子弹撕裂他胸膛的闷响,他身体重重倒下的重量,还有他最后抚摸她脸颊时,指尖那冰冷彻骨的触感……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着她的神经。

“别怕……”他最后无声的口型,是支撑她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门,终于被从里面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急促声音,伴随着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刺破了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戴着沾了血污口罩的护士探出身来,眼神焦灼地扫视着外面,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沉闷而紧迫:“黄砚舟家属!黄砚舟家属在不在?快!手术风险同意书!”

“在!我是!”晚星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腿脚麻木得让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扑到门口,急切地抓住护士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白色的衣袖里,“他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

护士被她手上的血污和绝望的力量惊了一下,但职业的素养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情况非常危险!子弹卡在第四根肋骨附近,距离心脏太近,大量失血,手术风险极高!必须立刻签字!你是他什么人?”

“我……”晚星被问得语塞,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算他的什么人?朋友?下属?一个他拼了命保护的……负担?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护士焦急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着她。

就在这窒息的瞬间,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是黄砚舟的未婚妻!她有权签字!”

晚星猛地回头。是陈振邦。他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医院,脱下了警察的帽子,深蓝色的制服上还沾染着仆役区战斗的灰尘。他快步上前,一手稳稳扶住晚星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用力地、安慰性地按在她的肩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护士:“有任何后果,我们承担!快让她签字!”

“未婚妻”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晚星混乱的思绪,也给了护士明确的指令。护士迅速将一份钉在硬板夹上的文件和一支笔塞到晚星手里:“快!签这里!时间就是生命!”

晚星颤抖着手接过笔。硬板夹上的纸张冰冷而脆弱。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关于大出血、心脏骤停、术后感染甚至死亡等冰冷残酷的条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泪水汹涌地模糊了视线,啪嗒、啪嗒,重重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让她找回了一丝力气。不能犹豫!砚舟在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在她无用的恐惧里!她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在那份冰冷得如同死亡判决书般的文件右下角,签下了“李晚星”三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的是她灵魂的印记。最后,她伸出那根被砚舟鲜血浸透的食指,狠狠按在签名旁边。一个暗红色的、带着生命温度与绝望印记的指印,清晰地留在了纸上。

护士一把抽回同意书,转身就冲回了那扇吞噬生命的手术门内。“砰”的一声轻响,门再次无情地关上,将那盏刺目的红灯,隔绝在晚星的世界之外。她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一软,就要瘫倒下去。

“晚星!”陈振邦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她,半扶半抱地将她安置回那张冰冷的长椅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坐下!你不能再倒下了!砚舟还在里面等着你撑住!听着,我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林茂财和他那几个狗腿子一个没跑掉,都押进局子里了!那个老狐狸,被铐上时还在叫嚣周鼎山不会放过我们!”

“周鼎山……”晚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如同梦魇的名字,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疲惫。她猛地抬头,沾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一片决绝的冰冷,“证据呢?砚舟拼死带出来的账册和密函呢?还有我阿爸的日记!”

“都在!”陈振邦用力点头,眼神锐利如鹰,“我亲自收着,锁在警署最严密的保险柜里!你放心,一件不少!那是扳倒他们的铁证!”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不过……晚星,林茂财在警车上,一直反复叫嚣,说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说你就是李振华的女儿……”

晚星的身体猛地一僵。身份暴露了!这个如同悬顶之剑的恐惧,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闭上眼,仿佛又看到林茂财那扭曲着狂喜和恶毒的脸,听到他嘶吼着“李晚星”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冰冷的双臂,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沙哑:“认出来又如何?我李晚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年没能淹死在苏州河里,今天也不会死在周鼎山的爪牙手上!他要来,尽管来!新仇旧恨,正好一并清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份被深埋的血仇,那份失去一切的痛楚,此刻被林茂财的指认彻底点燃,化作了支撑她面对眼前绝境的熊熊火焰。

陈振邦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姑娘,心中震动不已。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好!有这份骨气,不愧是黄砚舟豁出命也要护着的人!你放心,只要我在,只要新加坡警察署在,就绝不会让周鼎山的人轻易动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挺住,等砚舟出来!”

漫长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晚星像一尊被钉在长椅上的石像,一动不动,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执拗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盯着门顶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的红灯。那暗红的光,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像两簇不肯熄灭的微弱火苗。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用尽所有的意念去呼唤那个名字:砚舟,撑住!求你,一定要撑住!

走廊里死寂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脚步声和低语,更衬托出此地的压抑。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那盏灯,是唯一衡量生死的刻度。

不知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刻度,那扇沉重得如同命运之门的门,终于再次缓缓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他显得异常疲惫,白色的手术服前襟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口罩拉到了下巴,露出一张写满倦容但眼神锐利的脸。他一边摘着沾满血污的手套,一边朝长椅这边走来。

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几乎支撑不住,全靠陈振邦在旁用力搀扶才没有倒下。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那双盛满了恐惧与哀求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

医生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晚星那身刺目的血衣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手术……完成了。”

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医生凝重的表情让她感到窒息。

“子弹取出来了,”医生继续说道,语气沉重,“离心脏很近,非常危险。万幸的是,没有直接伤及主要血管和心脏本身。但是……”

“但是什么?”晚星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尖锐得变了调。

“失血太多,太严重了。身体极度虚弱。”医生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而且,左肩和右臂的旧伤新创叠加,加上胸腔的贯穿伤……术后感染的风险极高!现在只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尤其是七十二小时,是真正的鬼门关!他会被送到特护病房严密观察,需要绝对的静养和……最精心的看护。”

“脱离生命危险”这六个字,像一道救命的甘霖,瞬间浇灌了晚星濒临枯萎的心田。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猛地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陈振邦的手臂给了她最有力的支撑。

“谢谢医生!谢谢您!”晚星的声音哽咽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混杂着狂喜和后怕的泪水。

“别谢得太早,”医生摆摆手,目光落在晚星身上,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现在,这位小姐,你,立刻去处理一下自己!换身干净衣服,清洗伤口!你这副样子,浑身是血,带着细菌,是绝对不允许靠近特护病人的!护士会带你过去!”他朝旁边示意了一下,一个同样疲惫但眼神坚定的护士立刻走上前来。

“不!医生,我要守着他!求求你,让我看看他!就一眼!”晚星慌了,她死死抓住医生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她怎么能离开?砚舟刚闯过鬼门关,她怎么能不在他身边?

“不行!”医生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为了病人安全!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最大的感染源!立刻去清理!清理干净,换上无菌服,才能探视!这是规矩!”他不再看晚星哀求的眼神,转身疲惫地离开了。

护士走上前,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小姐,跟我来吧。你这样……真的不行。”她的目光落在晚星血污狼藉的衣衫和脸上,带着同情和一丝不忍。

晚星看着医生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护士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再看看陈振邦无声支持的表情。她眼中的不甘和倔强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种认命的疲惫和深深的担忧。她松开了紧握的手指,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印痕。

“好……”她沙哑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脚步虚浮地被护士搀扶着,一步一挪,离开了那条仿佛浸满了砚舟生命气息的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离他越来越远。

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水流,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冲刷着晚星的身体。她站在医院简陋的淋浴隔间里,任由热水冲刷着早已麻木的皮肤。血污在脚下汇聚,打着旋儿流入下水道,那暗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热水烫过身上被木屑划破的细小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她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复苏的感觉。

她机械地搓洗着,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血腥气和死亡的阴影一同洗去。护士提供的是一套粗糙的、洗得发白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摩擦着清洗后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脆弱的触感。

当她终于被护士引领着,换上特制的无菌隔离罩袍,戴上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疲惫却执拗的眼睛,再次站在特护病房那扇小小的观察窗外时,已经是深夜。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壁灯,勉强勾勒出病床上那个身影的轮廓。黄砚舟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胸口和肩膀处都缠裹着厚厚的、雪白的绷带,像一层层沉重的封印,将他强大的生命力暂时禁锢。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缠绕在他身上,连接着旁边闪烁着冰冷光芒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成了他生命唯一的、微弱的证明。

氧气面罩覆盖着他的口鼻,随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面罩上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又缓缓消散。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显得那么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他像一个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精致瓷器,脆弱得令人心碎。

晚星的手紧紧按在冰凉的观察窗玻璃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贪婪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那盏床头监护仪上微弱闪烁的心跳绿光,成了她此刻世界里唯一的灯塔。

“砚舟……”她无声地呼唤着,滚烫的泪水再次滑落,洇湿了口罩的边缘。隔着玻璃,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病态的虚弱和冰凉。护士低声叮嘱了几句探视时间和注意事项,便离开了。长长的走廊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像一尊凝固的守望者。

不知站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监护仪上某个参数的轻微波动,都会让她瞬间紧张得屏住呼吸。直到一个护士轻声提醒她探视时间结束,她才像被抽走了魂魄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廊尽头,陈振邦靠着墙,显然也在等她。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个温热的包子。

“多少吃点,保存体力。后面……还长着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

晚星麻木地接过,食不知味地啃了几口,味同嚼蜡。食物的温热短暂地熨帖了一下冰冷的胃,却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沉重。她哑着嗓子问:“林茂财那边……有进展吗?”

陈振邦摇摇头,脸色凝重:“老狐狸滑得很,一口咬定是正当防卫,是你们持械闯入他的私宅意图不轨。他手下那些喽啰也众口一词。光凭目前的口供,很难钉死他。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警署上头,似乎有点……不同的声音。周鼎山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