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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商海惊雷与病榻烽烟(2 / 2)

“这是他的意思!他就算只剩一口气,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阿忠被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威势震慑住了。他看着床上昏迷中依旧紧锁眉头、仿佛在与无形敌人搏斗的少爷,又看看眼前这个如同护崽雌虎般的夫人,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是!夫人!阿忠明白了!”他猛地一挺胸膛,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劲,“我这就去办!拼了这条命,也把事办妥!”说完,他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伙计,转身就冲出了门帘,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屋外。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黄砚舟粗重灼热的呼吸声和小火炉上药罐轻微的咕嘟声。

李晚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扶着床沿才站稳。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那把冰冷沉重的勃朗宁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然后“咔哒”一声上了膛,放在了黄砚舟枕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重新坐回床边的矮凳上,握住黄砚舟滚烫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汗湿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心。

“砚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决然,“…你听到了吗?我们开始了…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看着我…看我怎么帮你…把那些豺狼…都撕碎…”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

晌午刚过,阿忠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神色紧张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汇丰银行的信托经理陈先生,他手里紧紧提着一个黑色的牛皮公文箱。

“夫人,陈经理来了!”阿忠压低声音,眼神凝重,“消息也探到了些。茂源这次囤货的资金来源很杂,但确实有几笔大额资金从跟林家关系密切的几家钱庄流出!他们在交易所的桐油主力合约上,多头仓位非常重!价格已经被他们炒得比正常高出快两倍了!现在整个市场都在跟风!”

陈经理快步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黄砚舟,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和为难:“黄太太…黄老板这情况…动用‘启明’信托,非同小可!按照协议,需要黄老板本人清醒状态下的亲笔签名和印章授权…这…”

李晚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陈经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陈经理,‘启明’信托设立之初,是为了什么?”

陈经理一愣:“自然是为了保障黄老板及其后人的长远利益,作为关键时刻的保障…”

“现在是不是关键时刻?”李晚星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拾光’是砚舟的心血,更是我们扳倒林家的重要根基!现在有人要毁了它!毁了他!你告诉我,是不是关键时刻?!”

陈经理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李晚星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染血的密账,又拿起枕边那把上了膛的勃朗宁,重重地放在陈经理面前的桌子上!

深蓝色的账册封皮冰冷,枪身更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寒光。

“陈经理,”李晚星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本账册,关系着十几条人命的血债!这把枪,刚刚才见过血!林家要的不只是‘拾光’,他们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黄家信托的钱,现在不用,难道要留着给林家当贺礼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陈经理心底:“授权文件,我来签!一切后果,我来担!如果黄老板醒来有任何异议,或者因此造成损失,我李晚星用这条命赔给他!现在,我只问你,汇丰银行,认不认我这个黄太太签的字?认不认这把枪顶着的道理?!”

陈经理看着桌上那两样东西,又看看床上生死未卜的黄砚舟,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决绝、仿佛随时会化身修罗的女子,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打开手中的公文箱,取出里面厚厚的一叠授权文件和一枚小巧的铜制印章。

“好!黄太太,我信您!”陈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断,“文件您签,章我这里有备用的!资金划转通道已经开通,只要您签字用印,三百万大洋的信托资金,立刻可以进入您在交易所的保证金账户!豁出去了!”

李晚星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在陈经理指定的位置,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晚星。她的字迹不如黄砚舟的遒劲有力,却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清秀和此刻不容置疑的决绝。然后,她拿起那枚小小的印章,蘸了印泥,在名字旁边,重重地盖了下去!

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血。

“立刻操作!”李晚星的声音斩钉截铁。

陈经理迅速收起文件,拿出随身携带的密码本和电报机,开始飞快地向银行发送指令。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电报机滴滴答答的蜂鸣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时,外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那个年轻的伙计冲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恐:“夫人!忠叔!交易所…交易所那边疯了!茂源商行的人下午开盘就疯狂扫货拉抬!桐油十月主力合约…暴涨!已经比上午又涨了快五成了!现在…现在比正常价高三倍了!市场上全疯了,都在跟风买!赵经纪说…说茂源的人放话了…要把价格…拉到天上去!让所有空头…血本无归!”

原料暴涨三倍!而且还在疯涨!这意味着“拾光”皂厂的生产成本将瞬间飙升到一个无法承受的天文数字!更意味着,如果此刻反手做空,一旦价格继续上涨,投入的保证金将如泥牛入海,顷刻间灰飞烟灭!三百万大洋的信托巨款,很可能眨眼就没了!

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般压了下来!阿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经理发送电报的手指也僵住了,额头冷汗涔涔。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床上依旧昏迷的黄砚舟,又看向站在那里,仿佛被这噩耗钉在原地的李晚星。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报机单调的蜂鸣和黄砚舟沉重灼热的呼吸声。

李晚星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三倍…而且还在涨…这简直是赌命!不,比赌命更可怕!这是要把黄砚舟母亲留下的最后退路,和他半生心血,都扔进一个无底洞!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床上那个男人。他依旧深陷在昏沉的高热中,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和梦魇。

**‘空…信…托…钱…空…’**他微弱而固执的划动和呓语再次清晰地在她脑中回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黄砚舟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侧过头,像是被噩梦魇住,喉咙里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吐出几个极其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李晚星耳边的字:

“…星…儿…别…怕…”

“…高…了…空…杀…!”

星儿别怕…高了…空…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李晚星的全身!所有的犹豫、恐惧、彷徨,在这声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呓语中,被彻底击得粉碎!这不仅是他的判断,更是他在昏迷中,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传递给她的信心和指令!

“听到了吗?!”李晚星猛地转身,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她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他在说‘高了’!他在说‘空’!他在说‘杀’!!”

她指向陈经理,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经理!立刻!马上!通知交易所!黄老板的账户!所有可用保证金!全力反手做空桐油十月主力合约!现在!立刻!马上!!”

“是!!”陈经理被她的气势彻底震慑,也被黄砚舟那昏迷中的呓语所震撼,再无丝毫犹豫,双手如飞地在电报机上敲击起来!滴滴答答的蜂鸣声瞬间变得急促无比!

阿忠和伙计也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精神大振!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李晚星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也最惊心动魄的几个时辰。

小小的平安里七号,仿佛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金融绞杀战的前线指挥所。

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几乎没有停过。交易所的赵经纪派来的跑腿伙计一趟又一趟地穿梭于交易所和这间陋室之间,每一次都带来最新的、惊心动魄的盘面消息。

“夫人!茂源还在拉!又涨了半成!我们的空单刚挂出去就被吃掉了!”

“夫人!价格还在冲!市场上全是追涨的!我们的保证金在快速消耗!快…快跌破警戒线了!”

“夫人!茂源那边好像发现我们了!他们在集中资金攻击我们的空头仓位!价格…价格又拉起来了!”

每一条消息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晚星的心上。她守在黄砚舟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滚烫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每一次脚步声,每一次电报机的蜂鸣。

她的心随着那些冰冷的数字疯狂跳动。三百万大洋的保证金,在茂源商行和无数疯狂跟风的多头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床上的黄砚舟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场无声的、却惨烈无比的搏杀。他在高热的梦魇中挣扎得更加厉害,身体时而紧绷时而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他干裂的嘴唇不停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顶住…仓位…加…保证金…”

“…时间…时间差…林…资金链…”

“…星儿…别…怕…”

每当听到他模糊地叫出“星儿”,李晚星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和疼痛蔓延开来。她只能一遍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额头的汗水,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回应:“我在…砚舟…我在…我不怕…我们顶住…顶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色四合。

就在陈经理脸色惨白,几乎要绝望地喊出“保证金快要爆仓了!”的瞬间——

一个跑得几乎断了气的伙计猛地撞开门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尖锐变调:

“夫人!忠叔!动了!动了!!”

“茂源…茂源那边…突然…突然不动了!”

“市场上…市场上开始有传言…说…说茂源商行的后台…林家…林正明…好像…好像被工部局税务司的人盯上了!查他偷税漏税和走私!还有…还有说他们囤油的资金…有一大笔…是从日本正金银行短期拆借的…利息高得吓人…现在风声不对…日本那边在催债!”

“有人…有人在大量抛售桐油合约了!价格…价格开始跌了!跌得好快!”

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李晚星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看向床上依旧昏迷、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而陷入更深沉昏睡的黄砚舟。他算到了!他早就算到了林家的资金链有破绽!他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陈经理!”李晚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稳住!不要慌!密切注意盘面!等价格再往下打穿几个关键位置,引发恐慌性抛盘后…”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一闪,斩钉截铁地下令:

“…平仓!反手收割!把茂源…把那些跟着林家吸血的蛀虫…给我打爆!”

“明白!”陈经理如同打了鸡血,手指在电报机上飞舞得更快!

接下来的景象,成了李晚星毕生难忘的一幕。

跑腿伙计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每一条都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跌了!又跌了!暴跌一成!”

“恐慌了!市场上都在抛!踩踏了!”

“茂源在挣扎!他们在拼命接盘护价!但挡不住了!”

“穿仓了!茂源的主力合约保证金穿仓了!交易所开始强制平仓了!”

“夫人!我们的空单…平掉了!平掉了!大赚!大赚啊!”

当最后一条消息传来时,陈经理猛地从电报机前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狂喜、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声音都变了调:

“黄太太!初步估算…刨除所有手续费和保证金…我们…我们净赚…净赚至少四十五万大洋!!”

四十五万大洋!在这个一块大洋能买几十斤米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足以撼动整个上海滩某些行业格局的惊天巨款!更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金钱的胜利!这是对林家及其爪牙茂源商行一次精准而致命的金融狙击!不仅将对方投入的巨资吞噬殆尽,更彻底摧毁了他们操控原料市场、绞杀“拾光”的图谋!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李晚星,让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赢了!他们真的赢了!在绝境中,在他昏迷不醒的指挥下,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袭!

阿忠和伙计们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英姐也抹着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

李晚星却第一时间冲回了床边。她跪坐下来,双手紧紧握住黄砚舟依旧滚烫却似乎不再那么紧绷的手,将脸颊深深埋进他汗湿的掌心。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喜悦,是后怕,更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心疼。

“砚舟…我们赢了…你听到了吗?我们赢了…”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四十五万…茂源完了…林家…被我们狠狠咬下了一大块肉…”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沉睡中依旧英俊却无比憔悴的侧脸。那些冰冷的、疯狂跳动的数字,那些惊心动魄的“暴涨”、“暴跌”、“穿仓”、“爆赚”…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最终汇聚成眼前这个昏迷中依旧掌控着惊涛骇浪的男人形象。

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这个为她挡下致命匕首、会在雨夜背着她求医、会因她一句喜欢就去买糕点的温柔男人…

在波谲云诡、杀人不见血的商海战场上,竟是如此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狠辣精准如阎罗判官般的恐怖存在!

他病榻上划下的一个“空”字,一句模糊的“杀”,便撬动了数百万大洋的厮杀,让对手顷刻间土崩瓦解,血流成河!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依赖和更深沉爱意的情愫,如同最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俯下身,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颤抖的、带着无尽疼惜和骄傲的吻,轻轻印在他干裂的唇上。

“砚舟…快点好起来…”她的唇贴着他,低声呢喃,如同最虔诚的祈祷,“…以后…换我来…学着…护着你…”

窗外,暮色沉沉,笼罩着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硝烟的上海滩。平安里七号内,药香弥漫。床头的煤油灯安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病榻上沉睡的男人和守在他身边、眼神却已悄然蜕变的女子。

那本染血的密账,静静地躺在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