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李晚星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你要做什么?你的伤…”
“嘘…”黄砚舟示意她噤声,眼神锐利地投向紧闭的房门。外面,那刻意压低的、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正在朝着他们这间屋子靠近!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黄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疯狂。他猛地看向李晚星,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命令的急切:“…躲到…床底下去!快!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我的信号…绝对!绝对不要出来!”
“不!”李晚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惊得魂飞魄散!他要用自己做饵!用他这副重伤的身体去吸引敌人!“我不躲!要死一起死!”
“李晚星!”黄砚舟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全名喝止她,眼神如同寒冰利刃,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听话!进去!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你想让阿爸阿妈的血白流吗?!你想让黄家两代人的命…都白白葬送吗?!”
他剧烈的喘息着,伤口因为激动又开始渗血,染红了背后的绷带,声音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活着…星儿…为我…活下去…报仇!”
“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门板在剧烈的撞击下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的人!开门!查水表!”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外面叫嚣着,拙劣的借口掩饰不住腾腾的杀气。
黄砚舟猛地推了李晚星一把,眼神是最后的命令和恳求:“快!”
李晚星被他眼中的决绝和那沉重的“报仇”二字狠狠击中!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泪水汹涌而出,却不再犹豫。她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枪,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黄砚舟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血里。然后,她猛地弯腰,如同灵猫般无声无息地钻进了狭窄的床底!
几乎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老朽不堪的木门被暴力踹开!门板碎裂,木屑横飞!几道穿着黑色劲装、手持短斧和砍刀的彪悍身影,如同嗜血的恶狼,瞬间涌入了狭小的房间!刺鼻的雨水和血腥味混杂着他们身上的戾气扑面而来!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黄砚舟静静地趴在床上,脸色惨白如鬼,背后的绷带被鲜血染透了大片,看起来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他微微侧着头,眼神冰冷而平静地看向闯入者,没有丝毫惊慌,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哟呵!黄老板?啧啧啧,这模样,可真够惨的啊!”领头的一个刀疤脸狞笑着,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屋内扫视,最终定格在黄砚舟身上,“兄弟们惦记您老人家伤势,特意…过来看看!”
黄砚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嘲弄:“…林正明…养的狗…鼻子…倒挺灵…这么快…就闻着味儿…找来了?”
刀疤脸脸色一沉,眼中凶光毕露:“少他妈废话!黄砚舟,识相点!把从三号仓库井里捞出来的东西交出来!还有…那个姓李的女人呢?藏哪儿了?乖乖交出来,大爷们给你个痛快!不然…”他晃了晃手中寒光闪闪的斧头,意思不言而喻。
床底下的李晚星,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冰冷的枪柄被她攥得死紧,汗水浸湿了掌心。她透过床板狭窄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些晃动的黑色裤腿和狰狞的刀斧,更盯着床上那个看似虚弱、却如同孤狼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黄砚舟仿佛没听到刀疤脸的威胁,只是微微阖上了眼,像是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再睁开时,那眸子里只剩下一种看死人般的漠然和一丝…近乎疯狂的挑衅。
“…想要东西?”他缓缓地、极其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这儿…有本事…自己来拿…”
“你他妈找死!”刀疤脸被彻底激怒,眼中杀机爆涌!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短斧,一个箭步就朝着床上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黄砚舟狠狠劈下!其他几个打手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刀斧的寒光瞬间笼罩了那张破旧的木床!
“不——!”床底下的李晚星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异变陡生!
看似奄奄一息的黄砚舟,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濒死野兽反扑的凶戾!他藏在薄被下的那只完好的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般探出!手中紧握的,赫然是那把寒光闪闪、曾刺入他后心的匕首!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
刀疤脸高举短斧的动作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处,那把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的匕首!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你…!”刀疤脸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眼中的凶光便被无尽的惊愕和恐惧取代,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反杀,快如闪电,狠辣决绝!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几个围拢过来的打手全都惊呆了!
“老大!”
“操!杀了他!”
短暂的死寂后,是暴怒的狂吼!剩下的打手如同被激怒的鬣狗,挥舞着刀斧,疯狂地朝着床上的黄砚舟扑去!
黄砚舟一击得手,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匕首脱手,身体重重摔回床上,背后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褥子。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面对扑来的刀斧,他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寒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生死一线!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狭小的房间内炸开!
冲在最前面、举刀砍向黄砚舟的一个打手,身体猛地一僵,眉心赫然出现一个狰狞的血洞!他瞪大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枪声!是枪声!
床底下!李晚星双手紧握着那把还在冒烟的勃朗宁手枪,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疯狂和决绝!她的手臂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微微颤抖,但握枪的手却稳得出奇!
“还有谁想死?!”她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变调,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厉!
剩下的三个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击和同伴的暴毙彻底震住了!他们惊恐地看着床底探出的枪口和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虽然虚弱却如同恶魔般的男人,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妈的!有枪!快…”
“砰——!”
又是一声枪响!那个想喊话的打手捂着鲜血狂喷的脖子,嗬嗬地倒了下去!
“走!快走!”最后两个打手彻底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撞开破碎的门板,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入外面瓢泼的雨幕之中!
枪声的回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嗡嗡作响,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地上,两具尸体横陈,鲜血汩汩流淌。
床底下的李晚星,浑身脱力般瘫软下来,握着枪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巨大的恐惧和开枪杀人的冲击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晚…星…”床上传来黄砚舟极其微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李晚星猛地回神,连滚带爬地从床底钻出来,扑到床边。黄砚舟背后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浸透了褥子,他的脸色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砚舟!砚舟你撑住!”李晚星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他不断涌血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
“没…没事…”黄砚舟艰难地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眼神却开始涣散,“…你…没事…就好…枪法…不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沉重地垂下。
“砚舟!别睡!求你别睡!”李晚星惊恐地拍着他的脸,心沉入了无底深渊。失血太多了!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
“少爷!夫人!”阿忠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门传来!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眼神焦急万分!
“阿忠!快!救他!快救他!”李晚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
阿忠一眼看到屋内的惨状和黄砚舟危在旦夕的模样,瞳孔骤缩!他二话不说,冲到床边,迅速解开油布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支装着消音器的长枪和几个急救包!
“夫人,按住少爷伤口!英姐马上带大夫到!”阿忠语速飞快,动作更是快如闪电。他迅速检查黄砚舟的伤势,撕开急救包,拿出止血粉和绷带,开始进行紧急处理。他的手法极其专业利落,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场面。
李晚星死死按住伤口上方,看着阿忠沉着冷静的动作,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似乎有了一丝减缓的迹象,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落下一点点。但黄砚舟紧闭的双眼和微弱的气息,依旧像巨石一样压在她的心头。
“大夫…大夫什么时候能到?”她带着哭腔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快!英姐知道轻重!”阿忠头也不抬,手下动作不停,语气斩钉截铁,“少爷命硬!阎王爷收不走!”
他处理完最紧急的止血,小心地给黄砚舟盖上薄被,这才直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破碎的门板,最后落在李晚星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黑虎堂的人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等大夫稳住少爷的伤势,我们必须立刻转移!”阿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穿山甲’除了送来枪,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林正明,可能已经知道‘星儿’的身份了!他们…绝不会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星儿的身份暴露了!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看向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黄砚舟,又想起那本不知所踪却关系着扳倒林家关键的密账,想起阿妈死不瞑目的样子,想起黄继棠力透纸背的“谨记!谨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仅仅只是一瞬,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撕碎!那力量,源于掌心残留的他心口的滚烫,源于他立誓时眼中焚尽一切的怒火,更源于她自己心底燃烧了二十年的血仇和刚刚亲手扣动扳机后迸发出的决绝!
她缓缓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雨中不肯折腰的青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褪去了所有的惊慌和脆弱,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冰冷而锐利的锋芒。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对染着两代人血泪的莲花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温润的玉质,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然后,她拿起了那把还带着硝烟味的勃朗宁手枪,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枪身,动作生涩却异常坚定地将它插在了后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浸染着血迹的日记上。她的指尖拂过“保护星儿”那四个字,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翻到最后一页,看着“谨记!谨记!”那力透纸背的绝笔。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砸在瓦片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破碎的门板灌入冰冷的夜风和雨水,吹动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拂着桌上昏黄的烛火,将她的身影在墙壁上拉长,摇曳,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
阿忠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看着她握枪插枪的动作,看着她凝视日记时那冰冷而决绝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震。这一刻,他从这位年轻的夫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少爷极其相似的、破釜沉舟的杀伐之气。
李晚星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阿忠,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忠。”
“在,夫人!”
“等大夫到了,处理好这里。”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血迹,“然后,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砚舟的命,交给你了。”
“是!夫人放心!阿忠在,少爷就在!”阿忠挺直脊背,沉声应道,如同立下军令状。
李晚星点了点头,最后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落在昏迷的黄砚舟脸上。那目光里,有刻骨的疼惜,有化不开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温柔和…决绝。
她走到床边,俯下身,在阿忠惊愕的目光中,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在黄砚舟冰冷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而滚烫的吻。
“砚舟…”她的唇贴着他的皮肤,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说要护着我…现在,换我来…护着你,还有…我们的仇。”
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向那扇破碎的、灌入风雨的门。
“夫人!您要去哪儿?”阿忠急声问道,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李晚星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单薄,却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去找那本密账。”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林家…黑虎堂…欠下的血债,该一笔一笔…清算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决然地投入门外无边无际的狂风暴雨之中,瞬间被浓重的夜色和雨幕吞噬。
屋内,只剩下烛火在风雨中挣扎摇曳,映照着床上生死未卜的男人,和地上那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阿忠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气息微弱的少爷,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风暴,以更狂暴的姿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