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夏挽方才那番恩威并施的震慑确实起了作用,小宫女春喜一路之上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始终低眉顺眼,步履放得极缓,老老实实地引着路。
几人穿过一道道朱红宫墙与覆雪的玉砌雕栏,最终将夏挽与张氏带到了位于西宫的春和殿。
尚未踏入殿门,一阵阵混杂着笑语寒暄、环佩叮当的喧闹声浪便已扑面而来,与宫道上的肃穆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夏挽一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温暖如春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她抬眸望去,但见殿内灯火辉煌,富丽堂皇。
无数支儿臂粗的蜜烛在鎏金烛台上静静燃烧,将偌大的殿堂映照得亮如白昼,那璀璨光华,竟不逊于她记忆中另一个世界的电灯。
每隔数步,便设有精致的紫铜火盆,里面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散发出融融暖意,却无半分烟火气,只余淡淡馨香。
整个春和殿温暖如春,与殿外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
此刻殿内聚集的,皆是先一步抵达的各位王公大臣府上的诰命夫人与千金小姐。
真正的后宫妃嫔、贵人娘娘们尚未驾临。
只见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三五成群的贵妇们或端坐于铺着锦垫的紫檀木椅中,或优雅立于雕花窗棂旁,言笑晏晏。
所谈内容,无非是家常里短、京城最新的时兴花样,或是哪家又出了什么引人瞩目的新鲜事,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每一句笑语背后,都可能藏着不动声色的试探与比较。
夏挽与张氏在入门处,由侍立的宫女恭敬地接过厚重的斗篷,露出里面符合品级的正式吉服。
她们的进入,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不少探寻的目光。
每逢有新面孔入殿,总会引起这般短暂的关注,众人都在迅速打量,判断来者身份,思忖是否相熟,能否拉入自己的圈子。
然而,那些目光在夏挽与张氏身上流转片刻后,大多便带了别样的意味,悄然移开。
夏挽虽是首次入宫,但其夫家原世子李敬德投靠窦党之事,早已传遍京城。
窦党之乱牵连甚广,血雨腥风犹在眼前,各家命妇心有余悸,对于与“窦党”二字哪怕只有一丝关联的夏挽,自然是心存忌惮,唯恐避之不及,不敢轻易上前结交,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张氏,所承受的目光则更为复杂,其中掺杂的多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
尽管她已是名正言顺的南昌侯夫人、二品诰命,但其由妾室扶正的出身,以及毫无官身背景,在这些世代簪缨、看重门第的贵族夫人眼中,无疑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种“根基浅薄”、“上位不正”的诰命,很难被这个顶级的贵妇圈子真正接纳,谁也不愿自降身份,与之为伍,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夏挽将周遭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与疏离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她本也无意在初次入宫时便成为焦点,身为孕妇,平安度过这场宫宴才是首要。
目光在殿内扫过,夏挽径直走向一处相对僻静、暂时无人的角落,安然落座。
走了这么长一段湿滑的宫路,她确实感到有些疲惫,需要稍作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