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后怕、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清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萧无涯被道长的脸色和语气吓住了，心脏缩得更紧。他不敢隐瞒，磕磕巴巴地将自己如何贪图高处的果子，如何爬树，如何摔落，以及那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发生的诡异变化，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越低，等待着预料中的严厉斥责。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立刻到来。
清虚沉默地听着，目光从萧无涯羞愧的脸上移开，再次落在他心口，又抬头看了看那根断裂的树枝和高度，眼中闪过一丝计算和深深的了然。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清虚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叹息的神情。
“祸兮福之所倚。今日之险，未必全是坏事。”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之前的压迫，反而带上了一种引导的意味，“你体内之力，确是大凶大险，如同时刻酣睡的火山。但你需明白，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掌之力的人心。”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无涯：“煞气能噬主，亦能护主。今日它自行护你，便是明证。往后遇事，首要便是‘静心’，而非慌乱。你越慌，心神失守，它便越易反客为主。”
“但切记！”清虚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严厉，目光如刀，“今日是侥幸！它今日能护你，异日更能毁你！你若因尝到这点甜头便心生依赖，试图主动驱使它，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你要学的，不是如何用它，而是如何‘守’住它，守住你自己的本心！绝不可被这股力量控制了心性，沦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傀儡！明白吗？”
萧无涯被道长这番前所未有、既揭示希望又严词警告的话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懵懂地点头，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煞气……也能护主？
力量无正邪，关键在人心？
要守，而非用？
这些话语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对体内那可怕力量的纯粹恐惧。原来，这带来无尽痛苦和灾难的东西，竟也潜藏着护身的力量？但与此同时，道长的警告也如同冰水，浇醒了他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弟子……明白了。”他声音沙哑地回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心有余悸，却又仿佛窥见了一个全新而危险的世界的大门。
清虚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直直看入他的灵魂深处。随后，道人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返回丹房，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萧无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依旧残留着一丝冰冷悸动的心口。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林间恢复了之前的静谧，只有那根断裂的树枝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他弯腰，拾起那颗最终导致这场意外的、硕大红黑的野山楂，握在掌心。
果子沉甸甸的，带着夏日的温度。
而他心中的某些认知，也已悄然改变，变得同样沉甸甸，且复杂无比。
他知道，脚下的路，从此又多了一重更幽深、更危险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