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石子,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往日的温度,指甲几乎要嵌进石子里。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一丝呜咽声溢出,瘦小的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无声地、剧烈地抽泣着。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所有在道长面前的沉默懂事,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家、失去了母亲、或许也永远失去了唯一伙伴的七岁孩童。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砸在冰冷的泥土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也砸在他手背和那枚染血的石子上。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精疲力尽的虚空。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偏殿那扇破旧的房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清虚静静地站在那里,灰色的道袍融于夜色,如同沉默的山岩。他早已被院中细微的动静惊醒,目睹了孩子从挖掘到崩溃哭泣的全过程。他那深邃的目光落在萧无涯剧烈颤抖的背脊上,落在那个紧攥着石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小手上。
道人枯黑的右臂在袖中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却并未迈出那一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有些伤痛,无人能代受。有些泪水,必须流尽。
他只是在门外无声地伫立了许久,直到院中那压抑的抽泣声渐渐低下去,化为无力的沉寂。然后,他悄然退回房内。
翌日清晨,萧无涯在冰冷的木床上醒来,眼皮沉重而酸涩。昨夜极致的情绪宣泄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摸枕边摆放整齐的衣物,指尖却触碰到了一小片干燥、柔软的东西。
他讶异地拿起,那是一片形状完整的、被仔细晒干的草叶。叶片呈暖金色,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淡、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宁的暖香,与他平日接触的那些清苦药材截然不同。
是暖阳草。一种只生长在向阳山坡、据说能吸纳日精、安抚心神的罕见药草。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枕边,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仿佛无声的抚慰。
萧无涯捏着这片温暖的草叶,怔怔地出神。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房门方向,门外寂静无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片暖阳草小心地收入贴身的衣袋里,与那枚冰冷的、染血的石子放在了一起。
一冷一暖。
一者代表无法回去的过去,一者代表沉默守护的当下。
他起身,推开房门。清虚正在院中查看那几株桃树,背影依旧清瘦而孤直,仿佛昨夜什么都未曾发生。
萧无涯走过去,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默默地清扫院中的落叶。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