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牛村牢牢包裹。经历过前夜的惊魂,村里的夜晚静得愈发诡异,连虫鸣都稀疏了许多,仿佛它们也感知到了某种不祥,怯怯地收紧了声带。
萧无涯躺在炕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被窗外微弱月光映出模糊轮廓的屋顶。白日里小石头的话,像冰冷的石子一颗颗投入他心湖,激起层层寒漪。“魔修”那两个字,带着狰狞的钩刺,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与货郎的“黑袍人”、母亲的惊恐、夜雾中的黑影纠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而黑暗的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翻了个身,面向母亲。母亲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但眉头却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那份深重的忧虑也未曾离开。他悄悄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汲取着那一点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朦胧,即将被睡意俘获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睁开一条细缝偷偷望去。
是母亲。她并未睡着,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空气。她没有点灯,就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那一点惨淡月光,摸索着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了那块他并不陌生、绣着暗红纹路的黑布。
月光微弱,只能勾勒出母亲身影的轮廓和那块黑布模糊的形状。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萧无涯的心脏猛地揪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只见母亲抬起右手,将食指伸入口中,贝齿用力一咬——紧接着,她迅速将手指拿出,一颗浑圆、深色的血珠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从指尖迅速沁出。
药汤藏血的阴影在此刻浮现,那碗总是带着一丝“腥味”的药汤,原来并非偶然。
萧母的神情在阴影中显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深切的悲伤。她将那滴颤巍巍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摊在膝上的黑布中央——那些扭曲盘绕的暗红纹路之上。
奇迹般的,或者说诡异般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殷红的血珠并未浸润开去,也未曾滑落,反而像是被那些暗红的纹路瞬间“吸食”了进去!紧接着,那些原本死寂、黯淡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竟一根接一根地、缓缓地亮了起来!
那不是明亮的火光,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幽暗的赤红色光芒,如同地狱熔岩在深层流淌,又像垂死余烬最后的挣扎。光芒微弱却稳定,一丝丝地蜿蜒亮起,勾勒出复杂而古老的图案,将母亲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在那诡异红光的映照下,萧无涯清晰地看到,母亲眼中蓄满了泪水,泪光在红芒下闪烁着破碎的光点。她死死咬着下唇,抑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整个身体都在极力压抑下微微颤抖。她凝视着那发光的黑布,如同凝视着唯一的希望,又或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绝非普通布料,而是蕴含着神秘力量,与萧无涯体内那令人畏惧的“寒气”息息相关的物件。
她用极低极低、几乎只有气流摩擦的声音,对着那发光的布纹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中挤压出来,带着血泪的重量:“无涯……娘的孩儿……别怕……娘会护住你……无论如何……娘一定……护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