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理寺。
阴冷的验尸房内,烛火摇曳,将郑克脸上的惊骇照得忽明忽暗。
“以国运为食……以怨气为力……”
郑克的声音干涩,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陆先生,这已非人力所能抗衡,此事必须立刻奏明天子!”
陆羽正在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刚探查过地宫的解剖刀,刀身薄如秋水,映不出人影。
“现在上奏,然后呢?”
他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让陛下派大军封死地宫?然后满朝文武继续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凶物’能动摇国本?”
“这……”郑克一时语塞。
“郑大人,扔进水里一颗石头,你看到的只是涟漪。”
陆羽放下解剖刀,抬起眼帘,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深邃得如同地宫里的黑暗。
“但扔石头的人,还站在岸上,看着我们。”
“他既然能抛出萧山的尸体作为第一步棋,就一定准备好了第二步、第三步。我们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他立刻缩回暗处,再想抓到他,难如登天。”
郑克后背渗出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依先生之见……”
“饵。”
陆羽从怀中,取出了那张从尸腹中取出的,记载着“国运藏于黑铁”的纸条。
“他们费尽心机抛出尸体,为的,就是将我们的视线引到‘黑铁’上。现在我们已经入局,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我们从这张纸条上,发现更多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
郑克心头一跳:“先生是想……引蛇出洞?”
“不。”
陆羽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请君入瓮。”
他将那张纸条递给郑克。
“你即刻派人,将一个消息散布出去。”
“就说,大理寺仵作陆羽,从前朝官尸腹中发现一张密文纸条,经大理寺和司天监合力破译,发现其并非记载宝藏,而是一份……记录了前朝皇室龙脉具体位置的‘堪舆图’!”
“什么?!”郑克大惊失色,“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真假不重要。”
陆羽的目光幽幽,像是在看一个遥远的目标。
“对于那些想用‘黑铁’吞噬国运的人来说,本朝龙脉,是比任何宝藏都更诱人的鱼饵。”
“他们会疯的。”
“只要他们一动,就会露出马脚。”
郑克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却感觉重如山岳。
这个局,赌得太大了。
“就按先生说的办!”他一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的水面下,暗流陡然汹涌。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贪婪地望向大理寺那座阴森的验尸房。
前朝宝藏的流言还未散尽,更加耸人听闻的“龙脉堪舆图”便已甚嚣尘上!
连续两日,大理寺周围鬼影幢幢,几名试图夜探的江湖高手,都被郑克预先埋伏的校尉当场拿下,关入天牢。
但陆羽知道,这些都只是闻到腥味的野狗。
真正的大鱼,极有耐心。
第三天,夜。
验尸房里,万籁俱寂。
陆羽没有设伏,也没有等待。
他点着一盏孤灯,正专注地为一具新的尸体进行缝合。
那是一具在斗殴中丧命的泼皮,胸口被捅得稀烂。
陆-羽戴着手套,捏着弯头缝合针,一针,一线,神情专注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修复一件破碎的神器。
夜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
忽然,那跳动的烛火,猛地一滞。
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影,从门缝中渗了进来,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向房间的角落。
陆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浑然不觉。
那道黑影在暗处蛰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房中只有陆羽一人后,才缓缓凝聚成一个瘦削的人形。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像一只狸猫,脚步无声,朝着那具前朝官尸所在的停尸格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