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姑娘,去年那日之事,贝支别后悔之不及。求姑娘原谅!”贝支躬身向贺兰霜道歉。
贺兰霜目光清冷,淡淡道:“是我把贝王爷吓着了。吓着了就是吓着了,贝王爷不必如此。”
“休要言此,实是贝支无礼冒犯。贝支自知伤了姑娘,道歉也无用。姑娘的心境,贝支感同身受。”
“哦?是吗?”贺兰霜故作坚强,眉目高挑,扬起头来反问贝支,声音却已颤抖。
“是!”贝支坚定道:
“贝支从前以为姑娘戴着面纱,是为身份、营生的缘故,那日见过姑娘伤痕,方知缘由。初时只因无礼冒犯而心怀歉疚,但又思忖,自己左手留一残臂,除练武受制外,似也无甚影响,不解姑娘为何如此在意。”
“后来贝支想明白了,是贝支命好,生在皇宫,长在先汗庇护之下,宫廷上下、府内左右,皆仰我之鼻息而侍,谁敢嘲笑?何人敢多言?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竟当是自己坚毅洒脱。”
“再想姑娘,以纤纤之躯,孤身涉世,红颜独立,认识的、接触的,多有险恶无赖之辈,若不遮覆伤处,不知要受多少言语侮辱!贝支若生于草莽,只怕早已承受不住,不知会活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些,再想那日所为,贝支心痛无比,悔愧难当;又想到当年卓达比武时,姑娘也曾见过贝支残臂,毫无鄙夷之色。两相比较,贝支无地自容!”
贝支颜惭色愧,涨红了脸,言辞极其恳切。
贺兰霜的心软了下来。
贝支又道:“贺兰姑娘,你我本该同病相怜,互相敬重,共勉而行,贝支却伤姑娘如此,是以日夜难安。自别后,但有闲时,贝支仍在溪边等候,只盼能与姑娘相见,亲身道歉。”
贝支说着,掏出那把“车师勇者”匕首,走到溪边一棵小树前。贺兰霜看时,那树上一道接着一道,密密麻麻刻满了印迹,粗粗估算,两百道也不止。
贝支又刻了一道,这一道比以往所刻更粗、更深。
“贝王爷,你这是要……”
“贝支不知何日何时才能与姑娘倾吐心中愧意,是以每来一次,刻上一道。今日得见,算是心愿得偿,便刻深一些吧。”
刻好,贝支起身,轻抚着树上的刻痕道:“贺兰姑娘,对不起!”
那一瞬,贺兰霜双眸一润,泪珠盈睫,欲坠未坠。她彻底沦陷,心头的怨恨土崩瓦解,朦朦胧胧中竟似入了幻境,看到贝支抚慰的不是树,而是她心上的道道疤痕。
贺兰霜努力清醒过来,对贝支嫣然笑道:“贝王爷,我从来也未怨怪过你。”说罢便走,只怕在贝支面前失态。
贝支追来,贺兰霜发足疾走,步履轻快。追出十余步,眼见贺兰霜愈行愈快,贝支只得停下,不再追赶,远远喊道:“贺兰姑娘,自比武那日起,贝支便敬你、重你,从未改变。”
贺兰霜双颊一红,步伐愈发轻盈,很快消失在小溪尽头,向汉疆而去。
此去一路,景致与来时大不相同。此时暖春初至,天山一带碧空如洗,绿意盎然。贺兰霜如饮甘露,陶醉其中,心境也与来时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