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响起,小夕纵身起舞;婷婷舞姿,如同沙漠中独自开放的花朵,孤傲而美丽。裙褶随着舞步上下摇摆,宛若热风吹过沙丘,跌宕起伏;无尽的韵律,仿佛不是自乐器流出,而是从小夕的花手中逸出,从旋转的裙摆中淌出。
鼓点由缓至急,小夕舞步渐促。每一跃,每一转,都如此优雅而有力量。瀑布般的长发散在肩头,光柱照下,泛起淡淡的银光,如云朵舒卷,说不清的美丽清雅,高贵卓绝。
旋律起起伏伏,小夕踩着节拍,用她的月眉、妙目、玉指、柳腰;用她髻上的步摇,用她臂上的长纱;用她细碎的舞步,用她踝上的银钏……时而轻云般慢移,时而旋风般骤转,舞出绵绵的离合悲欢。
忽然,音乐骤停,小夕楼兰舞尽,一个曼妙的身姿,如冰冷的山岩收在原处。舞步虽停,小夕的情绪却依然沉溺在丝竹之中,微微抬首,仿佛无尽的欢乐与忧伤都埋藏在自己深邃而明亮的双眸里。
小夕娇娇地偷视阿墨一眼,躬身退场。
众嘉宾愣了一会儿,鸦雀无声,须臾,才反过味儿来。华堂内掌声雷动,山崩地裂一般,惊赞之声不绝于耳,久久不息。
这当中竟有一人,哀恸不已,泪眼滂沱——他便是沙罗多!
常人只道他是被小夕的舞蹈感动,却无人知晓,小夕一袭楼兰裙,一支楼兰舞,翩若惊鸿之间,沙罗多恍恍惚惚,满心满眼都是那名陪伴他度过质子时光的楼兰公主的身影,如平静的湖底坠入一枚巨石,翻涌出他多少伤心旧事。
那时,沙罗多青春年少,英姿勃发,虽在匈奴右庭为质,却苦练了一身本事,用一腔热血浇灌着心中稚嫩种子,惟盼有一日,凭手中弯刀,座下铁马,挥浩浩铁骑,荡平天下,谱写盛世大同!
那时,有一名名叫纳兰的楼兰公主,仙肌玉骨,清丽绝俗,同在匈奴右庭为质,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星光苍穹下,漠北莽野上,常为沙罗多翩迁起舞。
楼兰舞蹈,静时婷婷袅袅,动似流风回雪,在那些寒苦岁月,像一团火,沸腾了沙罗多的青春。
沙罗多曾叩求匈奴右贤王,为楼兰公主和自己赐婚。右贤王不置可否,却在不久之后,允许沙罗多带上纳兰,一同出征大汉陇西。
出师前,沙罗多亲手在草原上采了一捧洁白的白晶菊,细细编织,制了一顶美丽的花环,为纳兰戴上。
“菊花会带来好运。”草原上的老人都是这么说的。
匈奴轻骑出征,似一群疾行的恶狼,扑向汉匈边境,不知哪一个村落将要成为恶狼眼中的猎物。
入夜,一座名叫“善阳”的无辜村落成了牺牲品。但匈奴人低估了村民们反抗的勇气,他们劫掠了村庄,也付出了十几人的代价。
村民们被拢在一处,男女分开,全成了待宰的羔羊,只待右贤王一声令下,便要屠戮殆尽。匈奴人怒气冲天,穷凶极恶,手无寸铁的村民绝无获恕的可能。
沙罗多却心怀善念,既已放下武器,便是平民;屠杀妇孺,更是于心不忍。
“义父,这些村民已无抵抗之力,无谓尽杀!孩儿愿替义父严刑惩戒,必教他们今后闻声臣服,乖乖交出财粮、牛羊!”
沙罗多恳切求情,却不知,这一求,给他带来一个惊悚的梦魇,如影随形,终其一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