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先去支祠。”他喃喃自语,靴底突然磕到块凸起的碎石。
俯身拂去浮土时,指腹触到石面凹凸的刻痕——是半截被藤蔓绞住的残碑。
陈默屈指弹开纠缠的野葛,露出“陈氏支祠”四字,石质与他幼时在破庙墙根见过的家谱碑一模一样,连碑角那道月牙形缺口都分毫不差。
“妈。”他低唤一声,从怀中摸出匕首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祠”字下方的空白处,他盯着那抹红在石面晕开,突然想起三岁那年,母亲抱着他跪在破庙供桌前,用枯枝在地上写“陈”字的模样。
“儿归。”他咬着牙写下这两个字,血字入石的刹那,地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焦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残碑缓缓下沉,露出下方青石板铺就的石阶。
壁上的浮雕在火把映照下活过来——甲胄鲜明的战魂手持长戈,自石壁中踏云而出,衣袍翻卷的纹路与陈默臂弯的金鳞如出一辙。
他摸了摸臂上鳞片,那里正发烫,像在回应某种血脉的召唤。
“原来当年你说的‘祖祠在京郊’,是这里。”他对着空气轻声道,声音撞在石壁上,惊起几只蛰伏的蝙蝠。
子时三刻,龙渊入口的腐锈味裹着香灰钻进鼻腔。
陈默抬头望了眼天际,北斗星的勺柄正指向西北——程雪说过,子时十二息是封印最松的时刻。
他解下腰间避毒囊系在木棍上,木棍尖儿突然泛起青金光芒,像在指引方向。
四壁镶嵌的龙骨灯盏“噼啪”亮起,昏黄火光里,成百上千跪拜的人影浮现在石壁上,他们的后脑勺都有一道刀痕,与柳如烟密报里“金甲天帝托梦”的死士伤口如出一辙。
“这是……”陈默刚迈出一步,地面轰然裂开。
三具身披黑铠的影龙卫残尸从地缝里爬出来,锈迹斑斑的刀锋直指他咽喉。
他盯着那三柄刀,瞳孔微缩——这是三年前他入赘相府那日,埋伏在青石板巷口的杀手。
为首那具尸体的护心镜上,还留着他当年用劈柴棍砸出的凹痕。
“裴照若在,可知你们护错了人?”陈默没动,只是将木棍轻轻点在地上。
三具尸体突然剧烈震颤,锈甲碎成粉末簌簌落下。
当先那具尸体的头盔“当啷”落地,露出一张风化的脸——竟是当年影龙卫副统领张平,眉骨处那道箭疤与陈默记忆里分毫不差。
三具尸体“噗通”跪地,头颅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原来你们在等一个能解你们执念的人。”陈默伸手按住张平的天灵盖,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替裴将军谢你们。”他抽回手时,三具尸体已化作尘埃,只余下三枚青铜虎符,在地面闪着幽光。
他将虎符收进怀中,继续往龙渊深处走,靴底碾碎的尘埃里,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龙气。
深入千丈时,青铜祭坛的轮廓在火光中浮现。
中央悬浮着半枚破碎玉玺,纹路与柳如烟保管的山河令交相辉映,连缺口处的裂痕都完全吻合。
陆九渊站在坛顶,白发被龙气掀起,手中青铜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直指陈默心口:“孽种,你终于来了!二十年前那道斩龙令,终究还是漏了你这条杂鱼。今日,吾以你之血,补我大周正统之缺!”
陈默望着那枚玉玺,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陈家儿郎的脊梁,是用骨血铸的”;想起苏清漪昏迷前,指尖还攥着刻“默”字的玉佩;想起柳如烟在信里写“龙渊暗桩我埋了三十六年,你若敢死,我便把你从黄泉路拖回来”。
“妈,你说做人不能弯脊梁……”他望着玉玺,声音发颤,“可今天,我得先把它折断一次。”
话音未落,整座龙渊轰鸣震动。
万千铁甲虚影从岩层中爬出,如潮水般涌来,甲叶相撞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木棍用力插进祭坛裂缝。
木棍触到石面的刹那,青金光芒如活物般窜入岩缝,封印处的龙气突然倒卷,顺着他的指尖灌进识海。
“轰——”
祭坛中央的玉玺突然炸裂,碎玉飞溅的瞬间,陈默只觉识海剧痛。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陆九渊的怒喝声变得遥远,铁甲潮涌的轰鸣被替换成婴儿的啼哭。
他踉跄着扶住祭坛边缘,恍惚间看见一道白影从碎玉中浮现——是个穿着月白裙衫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指尖抚过石壁上的“陈氏支祠”刻痕。
“这是……”他伸手欲触,那白影却突然转身。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女子的面容,与他在相府密室看见的,苏清漪藏在暗格里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