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眼前的李昭阳、地牢、金线全被揉成碎片,再睁开眼时,已站在无边无际的棋坪上。
黑白格子向四面八方延伸,每一粒棋子都刻着他的脸——左边那个缩着脖子,腰间系着相府杂役的粗布围裙,手里攥着劈柴刀;右边那个穿着玄色锦袍,指节间夹着带血的密报,眼尾挑着冷光;最远的角落,有个少年抱着断剑,脸上还留着被苏家长辈掌掴的红印。
“第一局,赘婿。”左边的“自己”率先落子,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夫人又摔了茶盏,说今日的汤里有姜皮。”陈默看着棋盘上突然浮现的相府后院,老槐树的影子正落在苏清漪脚边,她握着茶盏的手青筋微凸。
他想起三日前替她熬的银耳羹,特意用银镊子挑净了每一丝姜绒——原来这局的胜负,竟藏在那碗羹里。
他捏起黑子,落在“厨房”的位置。
现实中,三十里外的相府后厨,掌勺的王妈突然掀开瓦罐,发现底下压着张纸条:“今晨采买的姜,换城南张阿婆的。”她愣了愣,抬头正看见苏清漪的贴身丫鬟捧着空茶盏过来:“夫人说今日的汤,甜得正好。”棋盘上,赘婿模样的“自己”攥着棋子的手开始发抖,“啪”地落在边角,认输。
“第二局,权谋。”右边的“自己”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江南陆家要反,他们藏了二十车火药在码头。”陈默盯着棋盘上突然翻涌的血雾,那是他亲手策划的截杀——半月前派影阁死士伪装成盐商,在陆家船队里埋下的虫蛊,此刻正顺着船板啃噬绳索。
他落子在“码头”,现实中,苏州码头的守夜人突然闻到焦糊味,灯笼一照,二十车伪装成盐包的火药上,爬满了啃食麻包的金头蜈蚣。
权谋版“自己”的瞳孔骤然收缩,棋子“当”地砸在棋盘上:“你早知道他们会用火药?”陈默没说话,他想起柳如烟昨夜塞给他的密报,边角还沾着她惯用的沉水香——影阁的情报网,从来不是摆设。
这局的黑子落下时,江南士族的联名奏疏正被快马加鞭送进京城,奏疏最上面,是他亲自伪造的陆家主与伪帝的密信。
第三局的“自己”最年轻,断剑上的血还没干。
他红着眼眶:“他们杀了陈叔,烧了咱们的破屋子。”陈默望着棋盘上燃起的大火,那是他十二岁那年,族人被灭门的夜。
他握棋子的手紧了紧,想起程雪昨日说的“七处锚点”——原来这局的胜负,藏在更深处。
他落子在“西南”,现实中,被伪帝重金收买的蛮族大酋长正掀翻酒碗,碗底压着的虎符闪着寒光——那是陈默用三车盐巴、十车药材,从影阁换得的“蛮族血誓”。
少年版“自己”的断剑“当啷”落地,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原来你早把仇,报在更狠的地方。”
棋坪突然震动,最中央的位置升起白雾。
等雾气散了,对面坐着的,是个怀抱婴儿的妇人。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发间别着根木簪,正是陈默记忆里,母亲最后一次抱他时的模样。
“儿啊。”她低头哄着怀里的婴儿,那孩子的脸,竟是幼年的陈默,“这一局,你能对自己下手吗?”
陈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天命置换”,想起程雪说的“九处锚点”,想起李昭阳眼底的棋格——原来所有局,最终都要落到这里:他要亲手斩断自己的“潜龙命格”,才能阻止有人偷换大周气数。
“妈,”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您走的时候,说要我看新的天下。”
妇人抬头,眼底有他熟悉的温柔:“那你告诉我,新的天下里,有没有你?”
棋坪上的风突然大了。
陈默望着对面的“母亲”,望着她怀里的“自己”,想起苏清漪藏在库房的那坛女儿红,想起柳如烟派去城门的三百死士,想起程雪在观星台掐出红痕的指尖。
他伸手,不是去拿棋子,而是推乱了整盘棋。
“我认输。”
现实中的陈默猛然呛血。
劈柴棍在掌心寸寸断裂,木屑扎进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疼——识海里的系统界面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签到提示:第1082日,获得“命运轮盘·终局显化”】。
一行血字浮现在眼前:“检测到高维意识干涉,启动终极防御协议——宿主可选择一名共生体进行封印转移。”
李昭阳的棋格双瞳开始龟裂,他捂着额头后退,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你疯了?这会要了你的命——”
“妈,”陈默抹去嘴角的血,指尖按上李昭阳眉心,“您没走完的路,我走。”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想起这些年在相府扫院时,抬头看见的每一片云,“封!”
金光从他指尖涌出,顺着李昭阳的经脉往识海钻去。
地牢的金线突然全部熄灭,顶端的青铜棋子“叮叮当当”砸在地上。
陈默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苏清漪的绣鞋碾过青石板的脆响,是柳如烟的银铃在风里晃,是程雪喊“龙气稳住了”的惊呼。
最后一秒,他看见母亲的幻影在棋坪上对他笑。
她身后的白雾里,隐约能看见新的天下——有穿粗布衫的孩童跑过,有绣着牡丹的马车停在相府门前,有炊烟从千家万户的房顶上飘起来。
地牢的台阶突然撞进他的后背。
陈默闭眼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慢,很慢,像块老怀表,终于走完了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