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天梯的雾气比前哨更粘稠,像是凝固的牛乳里掺了墨汁,每向上攀登三步,能见度就骤降一分。阿明握着桃木剑的掌心沁出冷汗,剑身上阿武残魂残留的温度忽明忽暗,像是在预警某种逼近的危险。他瞥向身旁的胖子——自从镜像陷阱后,胖子的残魂就总处于半透明状态,此刻更是虚幻得几乎要融进雾气里,唯有胸口那枚与阿明对应的契约印记还亮着微弱红光。
“踩稳了,这些台阶不对劲。”陈默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他的阴阳眼正盯着脚下的青石板。那些石板表面布满细密纹路,凑近看竟全是扭曲的时钟指针,有的顺时针疯转,有的逆着流淌,在雾气中泛着金属锈蚀般的暗光。千夏紧随其后,符笔已经握在手中,苗绣披风下摆扫过台阶时,竟惊起细碎的时间尘埃,在空中凝结成转瞬即逝的沙漏形状。
艾文落在最后,鼻梁上的眼镜片不断反射台阶的纹路,他怀里的解码日记自动翻到某一页,1943年渔村祭祀的潦草素描旁,突然渗出几行新鲜的墨字:“时间是最锋利的祭品,血祭开启时,过去将啃食现在。”
“这日记又在搞鬼。”艾文皱眉擦拭,却发现墨迹像活物般渗进纸页,露出底下隐藏的字迹,“上面说天梯台阶是‘时间碎片的墓碑’,每个台阶都嵌着某个悲剧的瞬间,踩错就会被拖进对应的时空节点。”
话音未落,胖子突然“哎哟”一声,半透明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阿明急忙伸手去扶,指尖穿过残魂的瞬间,桃木剑猛地发出嗡鸣——剑身上浮现出阿武的虚影,那个在湘西赶尸道上引爆镇魂铃的少年,此刻正满脸惊恐地指向胖子脚下的台阶。
那级台阶与其他并无二致,却在胖子踩上去的瞬间,纹路突然变成了暗红,像浸透了血液的棉线。
“胖子!快离开那级!”阿明嘶吼着扑过去,可已经晚了。青石板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红光,胖子的残魂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拽住,瞬间没入台阶。与此同时,阿明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桃木剑传来,眼前的雾气剧烈旋转,将他和伸手去抓的陈默一同卷了进去。
千夏的符纸及时贴在艾文身上,形成淡金色的结界:“别过来!是时间漩涡!”她的声音在时空扭曲中变得支离破碎,符笔在半空画出的封印符刚成型就被撕碎,“陈默的怀表能定帧时间,阿明你……”
最后的话语被吞噬在白光里。阿明感到天旋地转,桃木剑的温度骤然升高,仿佛要烧穿他的手掌。当视线重新聚焦时,刺骨的海风正刮在脸上,带着浓重的咸腥味与血腥味,与昆仑天梯的雾气截然不同。
1943年的铜鱼村,正浸泡在血红色的黄昏里。
阿明趴在潮湿的沙滩上,桃木剑插在身旁的沙地里,剑穗还在微微颤抖。不远处的陈默正撑着地面起身,阴阳眼死死盯着渔村方向,脸色苍白得吓人:“这里的怨念……比湘西汞矿还重。”
阿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缩紧。渔村的码头立着九根漆黑的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个村民,他们的喉咙被割开,鲜血顺着木桩流淌,在地面汇成诡异的螺旋纹路——那纹路与紫檀木梳妆匣、混沌印记如出一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村民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倒映着天空中旋转的血色云团,嘴里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献给混沌的祭品,归来吧……”
“胖子呢?”阿明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摸向胸口的契约印记。印记还在发热,却感受不到胖子的气息,只有一股微弱的混沌能量在波动,“他也被拖到这里了?”
“不止。”陈默指向码头尽头的祭祀台,“你看那上面。”
祭祀台是用巨大的青石板搭建的,形状像倒放的时钟,正中央插着一根生锈的铁矛,矛尖上串着数十个铜制鱼符。而祭祀台边缘,正站着一个熟悉的半透明身影——胖子的残魂被无形的锁链绑在石台上,身体正在缓慢变得凝实,可他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嘴角机械地开合,跟着木桩上的村民念着祭祀口诀。
“胖子!”阿明刚要冲过去,桃木剑突然剧烈震动,阿武的残魂再次浮现,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别过去!那不是真的胖子!”
残魂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却异常清晰。阿明这才注意到,祭祀台周围的空气在扭曲,胖子的身影每隔几秒就会闪烁一次,每次闪烁都会有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渗出。更诡异的是,那些渗出的雾气落在沙滩上,竟凝聚成了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全是牺牲的伙伴:湘西古寨的阿瑶、符庙的林墨、龙宫的敖……他们的身影同样空洞,正一步步走向木桩,仿佛要加入祭品的行列。
“是时间傀儡。”陈默的怀表已经握在手中,表盘上的指针疯狂倒转,“这些不是真正的残魂,是被时钟碎片困住的‘往昔之影’,就像罪业小镇的火焚怨灵。”他按下怀表按钮,一道淡蓝色的光晕扩散开来,靠近的林墨虚影瞬间凝固,却并未消散,“我的怀表只能定帧它们十秒,治标不治本。”
就在这时,码头的浓雾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三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们穿着褪色的渔民服饰,脸上蒙着渔网,渔网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粘液。最中间的身影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渔叉,叉尖上挂着半块染血的布料——阿明一眼认出,那是胖子在镜像陷阱中穿的外套。
“时间傀儡的本体。”阿武的残魂在桃木剑里嘶吼,“他们是被血祭吞噬的渔民,现在成了时钟节点的守卫!”
话音未落,中间的傀儡突然举起渔叉,朝着祭祀台上的胖子残魂刺去。阿明下意识地挥出桃木剑,剑刃与渔叉相撞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那渔叉上附着的不是普通怨念,而是时间腐烂的能量,接触到的皮肤瞬间变得干瘪,像是老化了数十年。
“小心!这是时间腐烂!”陈默及时将怀表砸向傀儡,怀表炸开的蓝光将傀儡包裹,使其动作迟滞了半秒,“被这种能量碰到,会逆向衰老直至消失!”
阿明趁机后退,看着自己虎口处干瘪的皮肤,心脏狂跳。靠近时钟核心会触发时间腐烂,没想到这里的傀儡已经掌握了这种能力。桃木剑上的阿武残魂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干瘪的皮肤竟慢慢恢复了原状,而剑身上的光泽却暗淡了一分。
“阿武的残魂在抵消时间腐烂!”阿明突然大喊,“陈默,想办法拖延,我去救胖子!”
他握紧桃木剑冲向祭祀台,沿途的往昔之影纷纷扑来。阿明挥剑斩断它们的身影,每一次劈砍都能听到微弱的哀嚎——那是牺牲伙伴的声音,却带着诡异的扭曲,像是在说:“阿明,为什么不救我?”
这些假遗言像针一样扎进心里,阿明咬紧牙关不回头。他知道这是傀儡的陷阱,就像镜像陷阱里的假遗言,可握着桃木剑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当他终于冲到祭祀台边,却发现胖子的残魂已经变得更加凝实,胸口的契约印记正在被黑色雾气吞噬。
“快解开锁链!”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被另外两个傀儡缠住,怀表的光晕越来越淡,“艾文和千夏应该在外面想办法,我们必须撑到他们进来!”
阿明伸手去扯锁链,手指刚碰到锁链就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缩回。锁链上布满了时钟纹路,每一节都在逆向转动,接触到的皮肤瞬间起了皱纹。他看向桃木剑,阿武的残魂正虚弱地喘息:“用我的残魂……唤醒胖子的执念……”
“不行!”阿明想都没想就拒绝,“你已经为我牺牲一次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武的残魂笑了笑,身体化作一道白光钻进桃木剑,“别忘了,符法是护人术,残魂也是……”
桃木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阿明感到一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之前被时间腐烂损伤的皮肤瞬间恢复。他握紧长剑,朝着锁链劈去——剑刃落下的瞬间,锁链上的时钟纹路纷纷碎裂,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与此同时,祭祀台上的胖子残魂突然剧烈挣扎,空洞的眼睛里流下黑色的泪水:“阿明……别信……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