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当一个年轻女孩哭着讲述被霸凌的经历时,周雨的手不受控制地递出了纸巾。事后,她对着咨询室的镜子痛恨自己的软弱。
你太容易代入他人的情绪了。林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周雨猛地转身,像被逮到做错事的孩子。
这不是缺点。林默继续说,但语气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是不够高效。
高效?周雨重复这个词,感觉舌尖发苦。
林默走向白板,画出一个简单的坐标图。情绪投入与治疗效果的关系呈倒U型曲线。适度的距离反而能提高干预效果。
他说话时眼神清明,逻辑严密,像个完美的心理学机器。周雨突然很想撕碎他那张平静的脸,看看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像虔诚的信徒记录神谕。
随后的日子里,周雨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距离感。她不再参加同学的聚会,减少与朋友的联络,甚至开始疏远家人。每当产生情感波动时,她就用林默的理论来剖析自己,把活生生的情绪拆解成冰冷的数据。
这种自我改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她的论文开始受到更多关注,教授称赞她分析更加深刻。但周雨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仿佛在观看别人的生活。
最让她不安的是,她开始享受这种受害者角色。在深夜的日记里,她详细记录着自己的——如何为了学术理想放弃情感,如何孤独地走在追求真理的路上。这些文字越写越流畅,渐渐编织成一个完整的自怜叙事。
有一天,周雨突然发现自己在对着镜子练习悲伤的表情。她仔细调整眉毛的角度,控制泪腺的收缩,像个演员在为角色做准备。这个发现让她不寒而栗——她不仅在欺骗别人,开始连自己都要欺骗。
但当她向林默提出这个担忧时,得到的只是冷静的分析:这是认知失调的典型表现。你既想保持理性,又无法完全摆脱情感需求。
那我该怎么办?周雨几乎是在哀求。
林默递给她一篇刚发表的论文:参考第37页的干预方案。
周雨接过那叠纸张,感觉它们重得抬不起来。回到宿舍后,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第一次允许自己痛哭失声。但就连哭泣时,她都在分析自己的眼泪成分——几分委屈,几分恐惧,几分自怜。
这种自我观察的恶性循环让她越陷越深。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心理疾病的症状,把自己的状态一个个对号入座。每多一个,她的受害者剧本就多一分厚度。
直到某个凌晨三点,周雨在写完又一篇自怜的日记后突然惊醒:她正在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用心理学知识来构建牢笼,而不是打开枷锁。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周雨伸手触碰冰凉的镜面,突然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实的自己。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周雨知道,她又要继续扮演那个为真理牺牲情感的悲情角色了。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确定这场表演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