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娘教的!”女孩猛地抬头,眼里的雾忽然散了些,露出瞳孔里的红血丝,“阿娘是绣舫的绣娘,说潮雾会烂了丝线,要掺麻线才耐穿……”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那天她去送绣品,再也没回来,船家说……说江里起了雾,船翻了……”
沈砚背篓里的苍术掉出来,滚到女孩脚边。苍术的香气漫开时,女孩忽然打了个喷嚏,脚踝的银铃终于响了,细碎的铃声里,她往李雪身边靠了靠,像被药香安抚的小兽。
李雪顺势握住她的脚踝,银铃的血痕下,是圈深深的勒印:“这铃是阿娘给你系的?”
“是阿娘怕我走丢,系了铃……”女孩的指尖划过铃身,“可我跟着铃响找了三回,只找到这个布偶,在江边的芦苇里。”
林辰的竹杖在门楼的砖缝里挑起一缕丝线,与女孩裙角的线头一接,严丝合缝。“绣舫的船主认得这线,”他看向沈砚,“去码头找老艄公,说找三年前‘听潮号’的幸存者,带他来见我。”
沈砚刚要动身,却被女孩拉住衣角:“我去过码头,他们说听潮号没幸存者……”
“那是他们没见过会认线的人。”林辰将竹杖递给她,“握着这个,跟我们走。雾散之前,总能找到认得出麻线的人。”
女孩迟疑地接过竹杖,杖头的铜箍在雾里泛着光。李雪已解开她脚踝的铃绳,用止血粉轻轻按在血痕上,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晨露。“这麻线掺了桐油,”她忽然笑了,“你阿娘没骗你,这样的线泡在江里三年,也不会烂。”
银铃重新系好时,女孩的哭声变成了抽噎,布偶被她抱在怀里,与李雪的药箱并排贴着。沈砚在前头开路,藤鞭偶尔挥出,打散过于浓重的雾团,露出巷墙上“海棠巷”的残碑。
林辰的竹杖再次叩击青石板,这次的声响里,混进了女孩细碎的脚步声,像雾里终于钻出的阳光,正在一点点驱散潮气。沈砚忽然回头,看见女孩的布偶蓝裙与李雪的药箱布袋擦过,留下道浅蓝的痕,在雾里慢慢晕开,像极了江面上的水波。
“师伯,老艄公说听潮号翻船那天,有个绣娘抱着个蓝布包跳了江,被下游的渔船救了,现在在城南的染坊做帮工。”沈砚的声音撞在巷壁上,弹回来时带了暖意,“他还说,那绣娘总问有没有人捡到个系银铃的小姑娘。”
女孩的银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她攥着竹杖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却一步步跟上,脚印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湿的痕,像正在绽放的海棠。雾开始散了,檐角的铜铃终于挣脱束缚,与她脚踝的银铃和鸣,在巷子里织成张温柔的网,兜住了迟到三年的拥抱。
李雪的药箱轻晃,银针在晨光里闪了闪,像在为这迟来的重逢计数。林辰望着巷口渐亮的天光,竹杖在第三块青石板上轻轻一点——那里的暗红丝线,正随着雾散,慢慢融进石板的纹路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又仿佛早已刻进了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