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蝉鸣裹着热浪,百草谷的“七州同”藤架却透着沁人的凉。沈砚跪在林辰面前,手里的密信在颤抖中发出细碎的响,信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一品国公”四个字像四只淬毒的蝎子,爬得人心里发毛。
“林爷爷,您看这个。”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藤叶的沙沙声吞没,“这是我从舅舅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用蜜蜡封着,藏在《军防图》的夹层里。”
林辰接过密信时,指腹的老茧擦过纸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拆解一味棘手的药材,目光落在那方朱红的“国公府”印鉴上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寻常的药引。
“他终究还是找来了。”林辰把密信放在石桌上,用砚台压住边角,砚台里的墨汁映着他苍老的脸,“二十三年了,他倒是比我有耐心。”
沈砚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被惊起的飞鸟:“您早就知道?”
“猜也该猜到了。”林辰拿起茶壶,给沈砚倒了杯凉茶,茶汤里飘着片橙藤叶,“当年我假死脱身,朝中能调动暗卫追杀至今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口茶,茶香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舅舅头上。”
提到舅舅,沈砚的拳头攥得更紧:“李侍郎早就被他收买了!他不仅偷《七州藤谱》,还在给北州的藤籽里掺了‘枯根粉’,若不是我发现得早,西城墙的藤苗早就枯死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父亲……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撞破他私贩军粮,才被诬陷通敌的!”
石桌上的凉茶在微风里泛起涟漪,映着沈砚泛红的眼眶。林辰沉默地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像在安抚一株被风雨打蔫的新藤。“都过去了。”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你父亲是条汉子,北境的兵卒至今还在念叨他的好。”
沈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这些年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不甘,像被捅破的脓包,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去找百草谷的林先生”,想起自己在舅舅家忍气吞声的日日夜夜,原来冥冥之中,命运早已把他引向了真相。
“他为什么非要置您于死地?”沈砚抹了把脸,声音依旧带着颤,“您已经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了。”
林辰望着藤架上缠绕的七结绳,阳光透过绳结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因为我知道他的软肋。”老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涩,“当年先皇驾崩前,曾把一份记录他通敌证据的密诏交给我,说若他有异心,便用这密诏除奸。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他反咬一口,只能带着密诏亡命天涯。”
“密诏还在吗?”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看到了刺破黑暗的光。
“在。”林辰指了指藤架最粗的那根主藤,“就藏在藤心的竹筒里,这‘七州同’的藤长得越旺,就越没人能发现它的踪迹。”他看着沈砚,眼神变得郑重,“这也是我当年培育‘七州同’的私心——我需要一片能藏住秘密,也能聚拢人心的地方。”
沈砚这才明白,为什么林辰对“七州同”的培育如此上心,为什么他要让藤爬满七州的土地。这看似柔弱的藤,不仅是七州百姓的生计,更是保护密诏的屏障,是对抗黑暗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