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王震怒的咆哮,如同雷霆滚过阴沉的天空,却未能立刻催动新一轮的攻城浪潮。狄道城下那片狼藉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凝固的暗红冰层,无声地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惨烈。即便是嗜血如狂的金狼骑,在经历了那场诡异的精神冲击和守军疯狂的抵抗后,也需要时间重整旗鼓,舔舐伤口。更关键的是,那位匈奴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座粮尽援绝、内部崩溃的孤城,或许比一座需要用人命硬啃下来的堡垒,更容易到手。
于是,黑色的潮水缓缓后撤,却在狄道四周扎下更密的营寨,如同铁桶般将这座孤城死死围困。游骑日夜巡弋,切断一切可能的外来联系。他们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像耐心的狼群,等待着猎物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在寒冷与饥饿中自行倒下。
狄道,确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城门虽经殊死抢修,用砖石土木勉强堵塞,却再也经不起一次成建制的冲击。城头守军伤亡过半,幸存者人人带伤,倚着冰冷的垛口,眼神麻木地望着城外连绵的敌营。箭矢耗尽,礌石滚木用磬,连煮沸拒敌的污水都再也烧不热一口锅。最致命的,是粮食。仓廪早已空空如也,最后一点能动的活物,包括所有战马(除高顺等将领的坐骑),都已宰杀分食。每日分到士卒手中的,只有一小块冻得硬如铁石的肉干和一把炒熟的、掺着麸皮的豆子,根本不足以抵御严寒和维持体力。饥饿,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蔓延,消磨着最后一点斗志。
伤兵营内,景象更是凄惨。缺医少药,严寒加剧了伤势的恶化,每日都有人悄无声息地冻饿而死。哀嚎声日渐微弱,只剩下绝望的沉默。淳于意(智力80)熬红了双眼,用尽了一切能找到的草药,甚至开始刮取墙角的硝土、熔炼皮革尝试制药,却仍是杯水车薪。死亡,在这里已是常态。
郡守府(临时行辕)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李信(政治78)头发短短数日间白了大半,昔日还算富态的脸庞瘦削得脱了形,眼中布满血丝。他日夜不停地计算着那点可怜的存粮,试图延长哪怕一天半日的消耗,却绝望地发现,即便按最低标准,存粮也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三天后,全城军民,将彻底断炊。
“王爷…王爷还未醒吗?”他每日都要颤声问上无数次,得到的总是刘玥(昭武王妃)绝望的摇头。李凌(体质39)依旧是那座孤城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象征,尽管他本人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高顺(体质77)的伤势在严寒中恢复得极其缓慢,但他几乎是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制着伤痛,每日巡视城防。他不再多言,那双深陷的、冰冷的眼睛扫过之处,疲惫欲死的士卒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脊梁。他用最残酷的军法处置了几个因绝望而试图抢夺口粮的兵痞,用人头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秩序。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当饥饿彻底摧毁理智时,军法也将失去作用。他默默地擦拭着那柄立下赫赫战功的淬炼战刀,眼神幽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最后的手段。
张嶷(体质74)的情况稍好,已能勉强下地行走,但远未恢复战力。他拖着病体,协助李信安抚民众,组织妇孺老弱搜集一切可食之物——树皮、草根、鼠洞里的存粮…聊胜于无。每一次看到百姓眼中那麻木的绝望,他的心都如同刀绞。
而此刻,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行辕内室。
李凌依旧静静地躺着,面色是一种近乎玉石般的苍白,呼吸微弱却异常平稳,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那枚耗尽能量、变得灰暗粗糙的祖龙魂佩,依旧贴在他的心口,毫无动静。
【系统提示:宿主处于深度自我修复休眠状态…体质:39(脏器衰竭减缓,经脉重塑极其缓慢进行中)…信仰值:0点(自然增长极度缓慢,近乎停滞)…祖龙魂佩能量:0.1%(沉寂,恢复近乎停止)…特殊能量:“铁血战魂”:0单位…外界信仰愿力持续微弱汇聚,无法有效吸收…】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底洞,本能地汲取着一切细微的能量来维系那一点不灭的生机,却远不足以支撑他醒来。
刘玥日夜不离地守着他,用雪水蘸湿的布巾小心滋润他干裂的唇,对他低语着城中的情况,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绝望,渐渐沉淀为一种死寂的温柔与固执的守护。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城破,若他…她便与他同眠于此,绝不独活。
然而,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变化,正在李凌的体内发生。
那场透支一切的“龙魂燃星”,虽几乎毁掉魂佩,却也像一次彻底的淬炼,将他残破身体里最深层的杂质与淤塞强行冲刷了一遍。39点的体质,低得可怜,却是一个止跌回升的明确信号!意味着他身体自愈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持续恶化的趋势!
更重要的是,那深入灵魂的剧烈冲击,以及最后时刻他意志与魂佩的极致共鸣,仿佛打破了他精神层面的某种无形壁垒。
在他沉寂的识海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全新的感知正在艰难地萌芽。它无法让他醒来,却让他对外界…尤其是那些针对他个人的、最强烈的信念波动,产生了一丝极其模糊的感应。
他“听”不到具体的声音,却仿佛能“感觉”到…
感觉到城头戍卒倚着冰冷垛口,望着敌营时,那麻木意识底层,一丝不甘的念想:“王爷…还能带我们…杀出去吗?”
感觉到伤兵营里,垂死的士卒无意识呻吟中,夹杂着对他的祈盼:“娘…王爷…冷…”
感觉到李信在计算粮草时,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焦虑中,唯一的支柱:“王爷…快醒醒吧…信…撑不住了…”
感觉到高顺擦拭战刀时,那冰冷死寂的眼神深处,一抹决绝的守护之意。
感觉到刘玥握着他的手,那无声的泪水滴落时,蕴含的至深绝望与至纯的祈愿。
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城外匈奴大营中,那股针对他的、浓烈的贪婪、杀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这些纷杂的、微弱的“念”,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飘入他黑暗的识海,虽然无法汇聚成照亮前路的光明,却让他那近乎停滞的“存在”,与这座正在死去的孤城,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而痛苦的连接。
他不再是孤立于昏迷中的个体,他的“生”,与狄道的“存”,前所未有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种连接,带来的是加倍的痛苦与煎熬,却也在无声无息中,锤炼着他那本就坚韧无比的意志,并开始极其缓慢地滋养他那枯竭的精神本源。
转机,发生于围城后的第四日深夜。
一名负责在西门堵塞处值守的老卒,因冻饿交加,意识模糊,失手将半块视若珍宝的肉干掉入了墙缝深处。他绝望地试图用长矛撬开碎砖掏取,却意外发现城墙根基处,因连日血战震动和严寒冰冻,竟裂开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缝隙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水声!
他立刻上报。高顺闻讯,亲自带人冒着风雪,小心翼翼地扩大缝隙,发现竟是一条早已被遗忘的、通往城外渭水冰层之下的废弃水道!或许是当年建城时取水所用,日久堵塞,竟在此刻因缘际会重现!
水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且另一端出口必然在匈奴游骑的监视之下,根本无法用于大军突围或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