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来到了四天后。
姑臧城的傍晚总带着几分塞上特有的爽朗,夕阳将侯府的飞檐染成金红色,连庭院里的老槐树都裹着一层暖光。自午后起,侯府的下人便忙得脚不沾地:廊下挂满了五彩宫灯,每盏灯上都绣着寓意吉祥的鸳鸯、牡丹;庭院中央搭起了三尺高的乐台,乐师们抱着琵琶、羌笛反复调试音准;后厨的炊烟袅袅不绝,炖羊肉的醇厚、葡萄酿的清甜、胡饼的麦香混在一起,顺着晚风飘出半条街,引得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驻足张望。
“听说了吗?靖安侯府今晚办相亲宴,凉州的文臣武将、世家姑娘都要去呢!”“可不是嘛!连镇守玉门关的杨行密将军都被调回来了,还有岳帅、杨再兴将军那些守酒泉的大英雄,说不定咱们凉州的姑娘们,能嫁给保家卫国的好汉!”侯府外的街道上,百姓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而侯府内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得像是过年一般。
陈宇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左手的纱布虽未完全拆下,却被巧妙地藏在宽大连袖下,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他与挺着小腹的花木兰并肩站在正厅门口,笑着迎接前来赴宴的众人。花木兰穿着淡紫色襦裙,外罩一件月白披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时叮嘱下人“慢些走,别碰着姑娘们”。
“主公,夫人!”
率先走来的是岳飞与杨再兴,两人刚从酒泉边境赶回,身上还带着几分风沙气息,却已换上干净的常服。岳飞身着青色长衫,气质沉稳;杨再兴则穿了件深蓝色短打,腰间别着佩剑,英气十足,此前他与岳飞一同镇守酒泉,抵御鲜卑侵扰,此次也是特意回姑臧赴宴。紧随其后的是郭侃、王玄策,两人刚从鲜卑边境侦查回来,还带来了几匹缴获的鲜卑汗血宝马,此刻正笑着与陈宇寒暄。
“项帅。”陈宇看到项羽走来,连忙上前招呼。项羽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材魁梧得几乎要撞上门框,他点了点头,声音洪亮:“主公相召,末将自然要来。”话音刚落,薛仁贵、陈庆之、刘牢之等人也陆续赶到,武将们聚在一起,顿时让正厅多了几分铁血之气。不多时,镇守玉门关的杨行密也策马赶到,他一身银甲未卸,显然是从边关直接赶来,见到陈宇便拱手:“主公,玉门关一切安稳,属下已安排副将暂代值守,特来赴宴。”
文臣这边也不甘示弱。于谦、刘伯温两位老臣本想留在岗位上处理公文,却被陈宇“半拉半劝”地请了过来,两人穿着素雅的长衫,手里拿着折扇,不时低声讨论着凉州的农桑之事;管仲、纪纲则忙着协调下人安排座位,包拯、纪晓岚、宋慈等郡守围在一起,聊着各郡的近况,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快看!姑娘们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侯府后院。只见一群身着各色衣裙的姑娘们,在侍女的引导下缓缓走来,像是一片流动的花海。姑臧世家的姑娘们穿着精致的襦裙,裙摆绣着繁复的花纹,手持团扇,举止温婉,走在路上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羌人部落的姑娘们则截然不同,她们梳着麻花辫,戴着银质的头饰,穿着便于骑马的短打与皮靴,走路时脚步轻快,银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爽朗。
甄宓与堂姐甄荣走在姑娘们中间。甄宓穿着淡粉色衣裙,为了不抢堂姐的风头,特意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清丽;甄荣则穿了件水绿色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梅花,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眼神不时往杨再兴的方向瞟去,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自从上次在冀州被杨再兴救下后,她心里便一直记挂着这位英勇的将军,此次来赴宴,也是抱着几分期待。
“杨将军,许久不见,酒泉边境近来可还安稳?”甄宓看出了堂姐的心思,便笑着拉着甄荣走到杨再兴身边,故意放慢脚步,给两人创造机会。
杨再兴正与岳飞聊着边境的布防,见甄宓姐妹走来,连忙拱手行礼:“劳烦甄姑娘挂心,近来鲜卑只是小股骚扰,酒泉防线稳固得很。”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甄荣身上,见她正低着头,耳尖泛红,不由得愣了一下,上次在冀州边境接到甄家车队后,他只觉得这位姑娘温婉有礼,如今再见,却发现她垂眸时的模样格外动人,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透着几分娇俏。
“杨将军,我……我敬您一杯。”甄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端起桌上的葡萄酿,声音带着几分细微的颤抖,“多谢您上次在冀州边境救了我们甄家,也多谢您为凉州守住边境,让我们能安稳生活。”
杨再兴连忙接过酒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杯沿相触时,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只觉一片温软:“姑娘客气了,守护凉州百姓是末将的本分。”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甄荣连忙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正好对上杨再兴温和的目光,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连手里的酒杯都微微晃动,酒液险些洒出来。杨再兴见状,连忙伸手扶了一下酒杯,轻声道:“姑娘小心些。”这一声关切,更让甄荣心跳加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柳树下,项羽正独自站着喝酒。他性格沉稳寡言,又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不少姑娘都想上前与他搭话,却又被他身上的气场震慑,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项羽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过来,姑娘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意,手里的白瓷盘上,整齐地码着几块撒了芝麻的凉州酥,热气还带着淡淡的麦香。
“项将军,我是麴瑶的堂妹麴兰,”姑娘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将糕点递到项羽面前,“这是我跟着府里的厨娘学做的凉州酥,刚出炉没多久,您尝尝?听说将军常在外练兵,或许能垫垫肚子。”
项羽愣了一下——他自来到凉州,除了军中袍泽和朝堂同僚,很少有人敢这样主动与他说话,更别说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一块糕点,指尖触到酥皮时还带着温热。咬了一口,只觉得酥松香甜,麦香混着淡淡的黄油味在口中散开,比军中冷硬的干粮好吃多了。他很少对食物有过多评价,此刻却忍不住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多谢姑娘。”语气虽依旧沉稳,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麴兰见状,笑得更甜了,顺势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射箭场,那里霍去病正与羌人姑娘比试射箭,欢呼声不时传来。她指着射箭场的方向,好奇地问道:“项将军,我听姐姐说,您练兵的时候特别严格,连最厉害的骑兵都服您?我还听说,您教士兵们练的刀法,能一下子劈开敌人的盾牌,是真的吗?”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没有丝毫畏惧,像是在听长辈讲打仗的故事。项羽被她直白的好奇问得有些不自在,却也难得地没有不耐烦。他想起自己平日在军营教士兵练刀的场景,便简单解释道:“刀法讲究快、准、狠,对付盾牌,确实要靠巧劲。你们姑娘家或许不感兴趣这些。”
“我感兴趣呀!”麴兰连忙摆手,眼中满是兴奋,“我们麴家以前也跟着主公打过仗,我小时候还见过父亲教家丁练刀呢!只是后来父亲说我是姑娘家,不让我学了。项将军,您说女子要是想学些防身的本事,是不是也可以呀?”
这话倒是让项羽来了几分兴趣。他看了看麴兰,见她虽看起来娇俏,眼神却透着几分韧劲,便说道:“防身本事不分男女,若是想学,找些基础的拳脚功夫练便可,至少能在遇到危险时自保。”
“真的吗?”麴兰眼睛一亮,“那以后我要是遇到不懂的,能不能请教将军呀?当然,我不会耽误将军练兵的,就是偶尔在府里碰到时,问一两句就好!”项羽看着她期待的模样,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他从未与姑娘家有过这样的闲聊,此刻却觉得气氛格外轻松,只是简单地聊些家常与武艺,倒也自在。柳树的阴影落在两人身上,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温馨。
另一边的射箭场上,霍去病正被几个烧当羌的女子围着。烧当羌是凉州最大的羌人部落,与陈宇一直交好,此次特意派了首领的女儿阿依帕来赴宴。阿依帕穿着一身红色的短打,腰间系着绣花腰带,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手里提着一壶自家酿的葡萄酿,径直走到霍去病面前,将酒壶往他手里一塞:“霍将军,上次你教我部落的少年射箭,他们都说进步特别大!这壶酒是我阿爸酿的,你可得喝完,算是我们的谢礼!”
霍去病看着她爽朗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上次在烧当羌部落的场景,当时阿依帕非要跟着少年们一起学射箭,她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心,还兴奋地拉着他比试,输了也不气馁,反而笑着说“下次一定赢你”。“好,那我便不客气了。”霍去病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葡萄酿的清甜中带着几分醇厚,口感极佳。
“霍将军,咱们来比试射箭吧!”阿依帕指着不远处的箭靶,眼中满是好胜的光芒,“这次我要是赢了,你就得再教我一套新的射箭技巧;若是你赢了,我就让阿爸给你送十坛最好的葡萄酿!”
“一言为定!”霍去病也来了兴致,拿起一把牛角弓,拉满弓弦,箭头“嗖”地一声射出,正中靶心的红圈。阿依帕欢呼一声,也拿起一把自己常用的木弓,凝神瞄准,虽然没射中靶心,却也落在了黄圈里。她不服气地皱了皱眉,又射了一箭,这次离红圈更近了。两人你来我往,箭术有来有回,烧当羌的汉子们在一旁起哄叫好,气氛热闹非凡。
花亭下,薛仁贵正独自看着池中嬉戏的锦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姑娘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卷用蓝布包裹的册子,神色有些犹豫,像是在纠结要不要上前。
“姑娘有何事?”薛仁贵拱手问道,语气温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
“薛将军,小女黄月娥,是酒泉黄家的女儿。”姑娘微微躬身回礼,声音轻柔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我听闻将军此前镇守天水时,改良过守城用的‘石弹机’,能将三十斤重的石弹投出五十步远,正好我父亲曾参与过酒泉边境城防修缮,常说起这器械的精妙,让我若有机会,一定要向将军请教其中原理。”
薛仁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几分赞许,他本以为世家姑娘多是沉浸于琴棋书画的娇弱之辈,没想到这位黄姑娘竟对城防器械感兴趣。他连忙抬手示意:“姑娘客气了,那石弹机不过是我根据天水城墙高度,调整了机括的角度与绳索的韧度,算不上什么大改良。若是姑娘想听,我便与你说说。”
黄月娥大喜,连忙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一卷竹简,铺在花亭的石桌上:“将军您看,这是我根据父亲描述画的石弹机草图,标注了机括的位置,只是不知哪里还能改进,您帮我看看?”薛仁贵俯身细看,只见竹简上的草图虽简单,却把石弹机的支架、机括、绳索位置画得一清二楚,甚至在机括处用朱砂标注了“可加滑轮减力”的小字。他不由得赞叹:“姑娘观察得如此细致,比不少军中负责修缮器械的工匠都有心。你说的加滑轮之法,我也曾想过,只是天水守城时物资紧张,未能尝试,如今看来,倒是个可行之策。”
“真的吗?”黄月娥眼睛一亮,脸颊因兴奋泛起红晕,“那将军觉得,若是在支架底部加铁砧固定,是不是能减少石弹发射时的后坐力?”薛仁贵点头:“正是!后坐力过大会导致机括变形,加铁砧固定能延长器械寿命。上次在天水,我们就是靠在支架下垫石板,才撑过了西凉军的攻城……”两人从石弹机的改良聊到天水城防布局,从守城时的物资调配聊到对付骑兵的城防战术,越聊越投机,花亭外的喧闹仿佛都与他们隔绝,唯有石桌上的竹简与两人的交谈声,在暖黄的宫灯下透着几分专注。
此时的庭院里,早已是一派热闹景象。高长恭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正被一群姑娘围着说话,有的姑娘递上自己绣的帕子,有的请教他骑马的技巧,还有的说起姑臧城里的新鲜事,高长恭始终面带温和笑意,一一回应,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引得姑娘们不时发出阵阵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