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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墨玉凝心窥迷局(1 / 2)

秋意渐深,惊蛰苑内的几株梨树,叶片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黄,在午后煦暖的阳光下,显得通透而宁静,仿佛一层层用金箔捻就的纱。风过处,偶尔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悄无声息地嵌入铺着青石的地面缝隙中。

柳黛烟抱着穿得暖暖和和的澈儿,坐在院中铺了厚厚软垫的石凳上晒太阳。孩子恢复得很好,小脸红扑扑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光影。春桃和另一个名唤夏荷的小丫鬟坐在不远处的廊下,低眉顺眼地做着针线,偶尔低声交谈两句。张嬷嬷则坐在离柳黛烟稍远些的桂花树下,看似闭目养神,但那微微侧首的姿态和偶尔掀开一条细缝的眼睑,显露出她时刻保持着警惕。

自那日澈儿急症风波后,整个惊蛰苑,乃至整个镇北王府,都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深潭,表面的涟漪虽已渐渐平复,但水底下的暗流,却似乎更加汹涌难测。李越以铁腕手段清洗了府内一批可疑之人,换上了绝对忠诚的玄甲卫和经刘太医严格核查过的仆役。尤其是澈儿身边,更是被守得铁桶一般,饮食起居皆有定例,验毒、查验、熏洗……一道道程序繁琐而森严,不容丝毫差错。

柳黛烟的心,却并未因这看似严密的守护而真正安宁。那日澈儿濒危的恐惧,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依旧盘踞在她心底,时时吐着信子,提醒她这王府的平静之下,潜藏着何等致命的危机。而发间那支墨玉凝心簪冰凉的触感,则成了她对抗内心焦躁与恐惧的唯一凭借。它像一缕永不枯竭的清泉,时时浇熄着她心底因后怕和愤怒而燃起的无名之火。

她不再是,也不能再是那个只知被动承受、惶惶不可终日的“苏婉晴”。她是柳黛烟,是柳家唯一的遗孤,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必须站起来,必须看清这迷雾般的局势,必须找到那条能为家族昭雪、能护佑孩子平安的路。

这些日子,她开始更主动地观察,更仔细地倾听。她留意着府中仆役细微的神情变化,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甚至尝试着回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柳黛烟的过往——关于父亲柳擎宇在朝堂上的刚正不阿,关于他与各方势力的微妙关系,关于他偶尔在家中书房长吁短叹时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以及……关于她与李越那短暂却刻骨的少年情谊。那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珍珠,她努力地打捞、拼接,试图从中找到与当前困境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外界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福伯那边传来的消息总是带着沉重的压抑。那枚刻着诡异火焰图腾和编号“柒”的铁牌,如同人间蒸发,动用了一切明暗渠道,查遍了军方档案、江湖录册、乃至番邦异志,竟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记载。它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这种彻底的“无迹可寻”,反而让柳黛烟和李越更加确信,这铁牌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其隐秘和强大,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其图谋,也必定石破天惊。

而柳府旧墟的挖掘,则如同蚂蚁搬家,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书房下方的确存在异常结构,疑似地窖入口,但被沉重的断梁和夯实的瓦砾死死封住。挖掘之人既要小心清理,避免引发二次坍塌损毁可能存在的证据,又要避开赵党乃至其他不知名势力的耳目,只能在夜深人静时,依靠最可靠的人手,用最原始的工具一点点进行。每一次福伯带来“暂无进展”的消息,柳黛烟都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下,希望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层无法撼动的铜墙铁壁。

朝堂之上的风波却并未因王府暂时的平静而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赵崇明果然以西北军情紧急、粮草不继为由,再次上奏,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将削减东部海防军费的必要性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一切皆为社稷考量,若有反对者,便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朝中赵党成员纷纷附和,营造出一种大势所趋的态势。

然而,李越在朝会上的应对,却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他没有如众人预料般直接驳斥,反而出人意料地表示了部分赞同,认为确应确保西北战事优先,将士浴血,不可令其腹背受敌。这一表态,甚至让一些原本支持他的官员都感到了疑惑。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出海防亦不可废弛,倭寇之患犹在眼前,若东部有失,则漕运受阻,江南震动,动摇的将是国本。他建议,可从内帑(皇帝私库)和削减部分宗室冗余开支、裁撤一些虚职闲官中筹措资金,填补海防缺口,并主动提出亲自督办此事,确保每一分银子都用在刀刃上。

这一手以退为进,堪称精妙。既未让赵党完全得逞,避免了自己被扣上“不顾西北大局”的帽子,又将难题部分抛给了皇室和宗亲——动内帑和削减宗室开支,无疑是虎口拔牙,必将引来巨大阻力,而这阻力,此刻便转移到了赵崇明一方,看他如何应对那些盘根错节的皇亲国戚。更重要的是,李越将督办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名为筹措资金,实则拥有了清查内帑和宗室开支的由头,这无异于一把插入敌人内部的利刃,足以让许多人坐立不安。

消息通过福伯的转述,隐去关键细节,但点明利害地传回王府,柳黛烟虽不懂其中全部关窍,却也隐约感觉到李越此举的精妙与险峻。他是在走钢丝,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借力打力,却也随时可能因皇室或宗亲的反噬而坠入万丈深渊。她不禁想起父亲生前,也曾在家中书房,对着她这般年纪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朝局图谱感叹:“庙堂之高,一步一局,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如今,她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血腥与寒意。

李越因此更忙了,有时接连几天都见不到人影。王府书房常常灯火通明至深夜,往来皆是心腹将领或幕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但惊蛰苑的守卫却从未因他的忙碌而有丝毫松懈,反而隐隐又加强了几分,那些隐在暗处的玄甲卫,如同沉默的影子,将这座小院守护得密不透风。

他偶尔深夜归来,身上带着秋夜的寒露和淡淡的墨香与尘土气息,必定会先来看看澈儿。有时只是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清冷的月光,长久地凝视着孩子熟睡中恬静的小脸,冷硬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沉,那目光复杂得难以描摹,有关切,有沉重,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更深沉的、名为“父爱”的东西。有时,他则会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碰孩子红润的脸颊,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与他平日杀伐决断、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黛烟通常假装睡着,呼吸放得均匀绵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复杂难言的目光。那目光不像平日里那般锐利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下的探究,以及一种……她无法准确形容的、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的悠远。她闭着眼,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她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是想从她身上找到“苏婉晴”的影子,还是“柳黛烟”的痕迹?抑或,只是在评估她这个“棋子”是否安分,是否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种无声的较量,在这静谧的深夜,比任何言语的交锋都更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秋日的几分凉意。澈儿对柳黛烟发间那支在日光下更显莹润深邃的墨玉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抓,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奇。

“澈儿乖,这个不能玩,尖锐,小心扎着。”柳黛烟笑着侧头避开,心中微微一动,小心地将簪子从发间取下,握在手中把玩,以免孩子碰到,同时也想借着这明亮的日光,再仔细看看这支愈发显得神秘的簪子。

阳光透过梨树疏落的枝叶缝隙,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有几缕金线般的光束正好落在墨玉簪上。那深邃的黑色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内里有暗光流转,如同深夜的云层背后透出的、难以捕捉的微光。尤其是簪头那颗龙眼大小、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墨色珠子,在特定角度的光照下,内里氤氲的、如同云雾般的气息似乎更加明显了些,甚至隐隐勾勒出某种难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纹路,似山水皴擦,又似星云轨迹。

柳黛烟下意识地转动着簪子,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那颗冰凉润滑的珠子。这触感她已熟悉,但今日,在阳光和心绪的双重作用下,她似乎感知到了更多。忽然,在一次极其缓慢的转动中,她的指尖,那因长期刺绣而异常灵敏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那感觉转瞬即逝,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激起的一圈涟漪,微弱得几乎像是错觉。若非她心神专注,全部感知都凝聚在这簪子之上,几乎会忽略过去。

她心中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她立刻收敛了脸上面对澈儿时的温柔笑意,眸光一凝,将簪子凑到眼前,调整着角度,对着最为明亮的阳光仔细看去。

光线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凝神细辨,几乎屏住了呼吸。周围的一切声音——春桃和夏荷的低语、风吹叶落的沙沙声、澈儿咿呀的稚音——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这支幽光浮动的墨玉簪。

果然!只见那颗墨色珠子光滑的表面之下,靠近与簪体连接的金属托座边缘,在某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下,似乎真的有一个比针尖还小的、与珠子本身材质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颜色略深了一丝丝的凸点!它太小了,而且位置极其隐蔽,恰好被金属托座的边缘阴影遮挡了大部分,若非刻意寻找,并且光线角度恰到好处,绝难发现!

这是什么?

是制作这稀世宝玉时,工匠无意中留下的、微不足道的瑕疵?

还是……刻意设置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机关?

一个大胆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芽,瞬间在她心中疯长起来。她记得李越说过,这墨玉凝心簪是番邦贡品,先帝赏赐给他,有宁神静气之效。但先帝为何独独赏赐给他?他当时并非太子,也非最得宠的皇子,性情也并非喜好这类精致玩物之人。这簪子,除了所谓的“宁神”之外,是否还另有玄机?李越将它送给自己,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带有安抚意味的赏赐吗?还是……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提示,蕴含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甚至李越自己也未必完全明晰的深意?

她尝试着用修剪得光滑圆润的指甲,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去按压那个凸点。指尖传来玉石坚硬的触感,毫无反应。她又尝试着,更加小心地左右旋转,那凸点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真的只是玉石天然形成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纹理结节。她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慎,损坏了这唯一的、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这墨玉质地坚硬,但如此精巧的结构,若是强行破坏,恐怕会彻底毁掉其中可能隐藏的秘密。

“春桃,”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将剧烈的心跳声死死按在胸腔里,状似无意地将簪子递过去些许,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你过来瞧瞧,这墨玉簪的珠子当真奇妙,日光下看,里面仿佛有云气在流动似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玉,你可知这簪子更具体的来历?”

春桃闻声,放下手中的绣活,拍了拍衣角,凑了过来,就着柳黛烟的手,歪着头仔细看了看,脸上也露出惊奇之色:“呀,还真是!以前没在这么亮的日头下细瞧过。这里面真像有烟云在飘似的,好看得紧。”她想了想,努力回忆道,“奴婢不知这簪子太具体的来历,只隐约听王府里一些待得久了的老人提过一嘴,说这是先帝爷在位时,某个西域小国进贡来的宝贝,先帝爷后来就赏给了咱们王爷。王爷似乎……挺看重这簪子的,平日都收在书房的多宝格里,等闲不让人碰。这次赏给娘子,可见王爷对娘子的重视。”她语气中带着真诚的羡慕,并无太多心机,显然并未察觉到柳黛烟问话背后的深意。

心爱之物?收在书房?等闲不让人碰?

柳黛烟心中的疑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几乎要溢出胸膛。李越的性格,她多少了解一些,他并非那种对珍玩首饰格外上心、会将其珍藏把玩的人。他的书房,更多是处理军政要务、运筹帷幄之地,里面陈列的,也多是兵书、舆图、刀剑之类。一支玉簪,若只是寻常贡品,他为何如此珍视,特意置于书房?还立下规矩不让人碰?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更何况,他当年……是的,她依稀想起,很久以前,在她还是柳黛烟的时候,似乎曾玩笑般问过他,为何不送她些首饰,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提到过先帝赏了支墨玉簪,但觉得“阴寒,不适女子佩戴”……为何当年认为“阴寒不适”的簪子,如今却郑重地送到了她这个“苏婉晴”手上?这前后矛盾的行为,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