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庄废墟在暴雨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骸骨。柳玄金伏在断墙后,雨水顺着额角旧疤流进衣领。三十步外,几个黑影正用铁钎撬动祠堂地基的青石板——正是他母亲林晚秋自焚之处!为首者手腕缠绕的布带被雨水浸透,隐约透出月牙形凸起。
“动手!”柳玄金低喝。雷燚的弩箭应声离弦,精准贯穿一名撬石匪徒的咽喉!几乎同时,柳玄金如猎豹般扑出,软剑划破雨幕直刺月牙疤刺客后心:“十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当!”弯刀格开剑锋的刹那,刺客蒙面巾下发出沙哑嗤笑:“就凭你这柳家余孽?”刀光暴涨,竟带起血色弧光!柳玄金险险避开,左臂仍被划开深可见骨的血槽。剧痛中他瞳孔骤缩——这刀法,与母亲咽喉致命伤如出一辙!
废墟另一侧突然杀声震天!一队玄甲骑兵悍然撞破残垣,为首将领高举东宫令牌:“奉太子令,擒拿乱党!”刀光过处,撬石匪徒顷刻倒毙。月牙疤刺客眼神骤变,猛地掷出三枚硫磺弹!
“轰!”烈焰混着毒烟炸开!混乱中刺客鬼影般掠向祠堂地基,铁钎狠狠捅进石缝——
“咔嚓!”
青石板碎裂的声响让柳玄金浑身血液冻结。石板下并非尸骨,而是一条幽深甬道,内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口黑漆木箱,箱盖的鸢尾花烙印在火光中狰狞如鬼眼!
太液池的寒雾尚未散尽,谢婉如指尖抚过丹田处隐现的幽蓝微光。冰魄珠在她体内凝结成米粒大小的晶核,与掌中鸽卵大的母珠共鸣震颤。昨夜涌入的记忆碎片仍在灼烧她的神经:母亲玉绾被黑衣杀手逼至悬崖,将襁褓中的她塞进岩缝前,曾把半块冰佩按进她心口……
“姑娘,靖山城急报!”卫骁的声音将她惊醒。染血的驿报上字迹被雨水晕开:“北山巡抚吴远亮遇刺身亡……凶器淬穆国‘蓝萼’剧毒……疑犯腕带月牙疤……”
萧宸轩肩伤未愈,提笔时朱砂滴落文书,如血泪斑斑:“传令北山驻军,封锁庭州所有水道!尤其是……”他剑尖重重点在舆图一处,“黑水涧!”
此刻的黑水涧正上演着死亡竞速。暴雨让涧水暴涨成咆哮的黑龙,十几艘无旗货船在惊涛中艰难穿行。船舱内,工部主事王允的副手赵槐掀开油布——露出的不是贡品丝绸,而是泛着冷光的弩机与神火雷!
“快!必须在寅时前通过鹰愁峡!”赵槐嘶吼。话音未落,前方探船突然爆成火球!无数水鬼从漩涡中钻出,钩索如毒蛇般缠住船舷——竟是盘踞涧中多年的“赤鳞帮”水匪!
“鸢尾箱归老子了!”匪首狂笑着劈翻守卫。混战中赵槐扑向主箱,颤抖着掏出半枚虎符按进箱侧凹槽——这是齐王残部与穆国约定的最后保险!
“咔哒。”
机括弹开的轻响被喊杀声淹没。箱内没有军械,只有一具冰棺!棺中女子身着南狄祭司华服,面容竟与谢婉如有七分相似!赵槐骇然后退,匪首的刀却已劈至面门——
“噗嗤!”
一柄弯刀从后方洞穿匪首心脏。月牙疤刺客踏着血浪走来,指尖抚过冰棺:“十年了……玉绾祭司的‘冰魄双生体’,终于找到了。”
靖山城莫府地室,烛火将人影扭曲投在墙上。莫震东将城防图残卷推给穆国副使阿史那羯:“戍卫哨卡已调开,火药库守将是自己人。”
羯把玩着柳叶飞刀,刀尖点在图中柳家庄位置:“阿史那部三万铁骑已抵雁回隘,只待冰消。但……”他话锋陡转,“你确定那具‘冰棺’能唤醒圣山之力?”
“当年玉绾自毁冰魄珠,却不知其女继承‘雪魄’之体。”莫震东笑得阴冷,“只要用谢婉如的血祭棺,南狄圣山冰封的十万不死军自会为穆国所用!届时庭州归你,而我要——”
“砰!”
地室暗门被撞开,心腹浑身是血栽倒:“大人……黑水涧遭袭……冰棺……被劫走了!”
暴雨敲打窗棂。柳玄金展开吴远亮死前攥着的半张地契,焦黑边缘勉强辨出“柳家庄东三十亩”字样。雷燚将沾泥的青铜腰牌奉上:“在祠堂密道口发现的,旁边还有……”
半截断裂的骨笛躺在托盘里,笛尾红穗浸透褐血。柳玄金呼吸一窒——这是母亲最珍视的遗物!他摩挲着笛身裂口处新添的刻痕:“冰魄双生,圣山为祭”。
“公子,查清了!”鹞鹰疾步而入,“当年夫人用假死药瞒天过海,实则被齐王囚禁逼问《天机录》下落。柳家大火是为灭口!而劫走冰棺的月牙疤刺客,正是齐王麾下第一影卫‘残月’!”
黑水涧的厮杀已近尾声。赤鳞水匪的尸骸堵塞河道,赵槐胸插弯刀倒在冰棺旁。月牙疤刺客“残月”正将冰棺吊上悬崖,忽然一道软剑如毒蛇般缠向他咽喉!
“把我娘还来!”柳玄金目眦欲裂。残月反手掷出三枚毒蒺藜,刀锋直劈吊索!
千钧一发之际,谢婉如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冰棺之上。她足尖轻点棺盖,体内冰魄珠幽光大盛!涧水瞬间凝结成冰坡,玄甲卫的铁蹄踏冰而来,为首者正是萧宸轩!
“残月!”萧宸轩长剑遥指,“你主子齐王已葬身火海,还要为虎作伥?”
残月狂笑撕的,何止一只眼!”他猛地将弯刀插进冰棺缝隙,“玉绾的尸身和《天机录》,你们休想……”
话音戛然而止。
柳玄金的软剑贯穿他心口,而残月的刀尖离冰棺仅剩半寸!濒死之际,残月独眼突爆精光,用尽最后力气拍向棺侧机括——
“轰!!!”
冰棺内部传来爆裂声!无数幽蓝冰晶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触及草木瞬间冻结!谢婉如丹田剧痛,仿佛有寒刃在剐绞晶核。她踉跄跪地,看见棺中女子心口嵌着的半块冰佩,正与自己怀中残佩共鸣发光!
“娘……”谢婉如颤抖着手去够冰佩。
“小心!”萧宸轩飞扑将她撞开。残月尸体轰然炸裂,毒血溅落处冰棺融化,玉绾的尸身急速腐化成白骨!
暴雨初歇的黎明,黑水涧浮尸塞川。柳玄金从玉绾骸骨紧攥的指骨中,抠出一卷以冰蚕丝写就的《天机录》残篇。火光映照下,最后一行血字触目惊心:“圣山倒悬日,血鸢蔽庭州”。
“血鸢是穆国死士营的代称。”萧宸轩咳着血沫,“残月临死前放的烟火,就是血鸢集结令。”
谢婉如将两半冰佩合拢。玉佩相触的刹那,她脑海中炸开新的画面:少年萧宸轩在玄甲卫训练场被鞭笞,老齐王阴冷的声音响起:“……玉绾的女儿就是开启圣山的钥匙,找到她,碾碎她!”
“十年前南狄灭国,”谢婉如突然直视萧宸轩,“你知情吗?”
萧宸轩肩头绷带渗出鲜红:“我奉命截杀穆国使团,赶到时祭司卫队已全军覆没……只救下一个手腕带月牙疤的南狄少年。”他苦笑着扯开衣襟,心口一道陈年箭疤赫然是弯刀所留,“他叫云湛。”
柳玄金猛地抬头!云湛——母亲遗书中反复叮嘱要守护的南狄遗孤!
急促马蹄声打破死寂。卫骁浑身是血滚落马背:“殿下!雁回隘……失守了!守将开城降敌,穆国铁骑正扑向庭州!”他捧起一支金簪,“这是从莫震东书房暗格搜出的……与当年柳夫人殉难时戴的,一模一样!”
金簪尾部,鸢尾花缠绕着一个“莫”字。
三方目光在血腥的晨曦中相撞。柳家庄废墟、黑水涧冰棺、雁回隘烽火——十年血仇的线头终于拧成一股绞索,勒向庭州摇摇欲坠的咽喉。
庭州城头,血色残阳被硬生生掐灭。
苍穹如同被巨手撕裂,漆黑如墨的流云漩涡般汇聚,中心处透出妖异的冰蓝色光芒。那光并非来自日月,而是来自北方天际——原本连绵巍峨的南狄圣山群峰,此刻竟违反常理地倒悬于天幕之上!巨大的山体轮廓在冰蓝光晕中若隐若现,冰雪覆盖的峰尖直指摇摇欲坠的庭州城,投下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
“圣山倒悬……”谢婉如站在城楼女墙边,指尖死死抠进冰冷的砖缝。丹田处那米粒大小的冰魄晶核正疯狂震颤,与倒悬圣山的冰蓝光芒产生着撕裂般的共鸣。无数混乱的意念碎片冲击着她的脑海:冰封的峡谷、无声嘶吼的黑色甲胄、以及母亲玉绾在冰棺中最后回望时那绝望的眼神——“圣山之下,十万不死军……婉婉,钥匙……也是牢笼……”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了死寂。地平线上,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穆国铁骑!玄黑的甲胄在倒悬圣山的幽光下泛着金属寒芒,如林的弯刀反射着血色的残阳余烬。更令人心悸的是潮水前方,数百名身披暗红斗篷的身影正以非人的速度贴地疾驰,所过之处,草木瞬间焦枯!血鸢死士!
“放箭!滚木礌石准备!”城头守将嘶哑的吼声带着绝望。箭雨如蝗虫般扑下,撞在血鸢死士的斗篷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纷纷弹开!这些怪物已冲到护城河前!
“点火油!”守将目眦欲裂。然而,预想中焚烧护城河的火油并未倾泻而下。守军惊慌失措:“将军!油……油管被冻住了!”
冻住了?守将猛地回头,骇然发现连接城头油柜的巨大铁管表面,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坚冰!寒气源头——赫然指向女墙边那个周身缭绕着淡淡冰雾的素衣女子!
“妖……妖女!”惊恐的尖叫在城头炸开,无数道恐惧、憎恶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谢婉如。
“不是我!”谢婉如脸色惨白,急声辩解。但丹田晶核的剧震和倒悬圣山的威压让她根本无法控制体内溢散的寒气!
“保护殿下!”卫骁的怒吼在混乱中响起。他率领玄甲卫死死护住萧宸轩。萧宸轩重伤未愈,脸色比纸还白,手中长剑却稳如磐石,指向城下如潮敌军,声音穿透喧嚣:“庭州军民听着!圣山倒悬,乃穆国邪术!毁我油管者,是潜伏城中的细作!守城!死战!”
他话音未落,城下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的数十名血鸢死士突然停下,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支支漆黑的骨哨,凑到嘴边。没有声音发出,但无形的音波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
“嗡——!”
谢婉如脑中仿佛被重锤击中!丹田处的冰魄晶核在这诡异的无声哨音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流!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住小腹,指缝间竟有幽蓝的寒气不受控制地丝丝溢出!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寒气冻结的铁管表面,冰层竟发出“咔嚓”脆响,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蔓延!瞬间将附近几个操控床弩的士兵连同器械一起冻成了冰雕!
“妖术!是她的妖术引来了天罚!”
“杀了她!不然我们都得死!”
城头彻底陷入歇斯底里的混乱!恐惧压垮了理智,几个红了眼的守军竟调转刀口,嘶吼着扑向跪地不起的谢婉如!
“找死!”萧宸轩眼中戾气暴涨,长剑如电光般掠过!噗嗤几声,扑在最前的几个守军咽喉喷血倒地。他一步踏前,染血的剑尖指向骚动的人群,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临阵倒戈者,斩立决!玄甲卫!护住谢姑娘!擅近者,杀无赦!”
冰冷的杀意和玄甲卫森寒的刀锋暂时压下了骚乱,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猜忌,比穆国人的刀锋更致命。
庭州城内,莫府。
莫震东负手立于书斋窗前,倒悬圣山的幽光将他半边脸映得阴森诡谲。他指尖把玩着一支金簪——簪尾鸢尾缠绕“莫”字,与卫骁从柳家庄搜出的那支,如出一辙。
“阿史那羯的三万铁骑已至城下,血鸢死士也已发动‘唤灵哨’。”心腹幕僚垂首低语,“谢婉如体内的冰魄之力被强行引动,城中军民视其为妖孽,萧宸轩自身难保。大人,时机已到!”
莫震东嘴角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冷笑:“柳家那个余孽呢?”
“柳玄金带着《天机录》残篇和雷燚等人,潜入了城南旧巷,似乎在寻找夫人……玉绾祭司当年留下的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