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只是想起,曾在南疆听闻的一句俗语。堤坝毁于蚁穴,大厦倾于蛀虫。”
萧景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看向时清瑶,眼神变得深邃。
一个闺阁女子,张口便是“大厦倾颓”,这很不寻常。
时清瑶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探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如今殿下与世子为朝廷兢兢业业,赈灾平疫,百姓称颂。”
“可若根基之处,有蝼蚁不断蛀空,只怕……事倍功半。”
萧景闻言,神色一凛。
他不是蠢人。
他瞬间就听出了时清瑶的话外之音。
“世子妃所言的‘蝼蚁’,是指?”
他追问道。
时清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小女不懂朝政。”
她先将自己摘了出来。
“只是随世子在各地赈灾时,曾见漕运之上,有些船只,吃水诡异。”
“明明船帆上标着‘官粮’二字,船身却轻飘飘的,如履平地。”
“而另外一些标着‘杂货’的商船,却吃水极深,沉重异常,船舷几乎要贴着水面。”
“船上的船工,个个步履维艰,汗流浃背。”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环。
“后来听闻……那些船,大多是挂靠在一家名为‘永昌货行’的名下。”
永昌货行。
萧景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是七弟萧衍母妃娘家的产业。
时清瑶像是没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又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换了个话题。
“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景沉声道。
“世子妃但说无妨。”
“那位在朝堂上总爱弹劾忠臣,言辞激烈的刘御史,殿下可有印象?”
“自然。”
萧景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御史,正是七皇子一派的头号言官,像条疯狗,逮谁咬谁。
“小女听闻,这位刘御史的公子,在京郊新置办了一座别院。”
“据说,那别院雕梁画栋,奢华无比,光是园子里的一块太湖石,便价值千金。”
“这……与他父亲区区御史的俸禄,似乎甚是不符。”
时清瑶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轻柔。
“更巧的是,那别院的原主人,似乎与七皇子府上的一位采买管事,交往甚密。”
两件事。
两条线。
一条指向财路,一条指向朝臣。
每一条,都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七皇子,萧衍。
时清瑶说完这一切,立刻后退一步,深深敛衽一礼。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
语气,也充满了真诚与惶恐。
“小女妇人之见,妄议朝政,还请殿下恕罪。”
“只是……只是不忍见殿下与世子这般为国为民之人,被阴险小人暗中掣肘。”
“殿下心怀天下,目光如炬,定能明辨是非,还朝堂一个清明。”
她将自己的动机,完全归于对宋越修事业的支持,和对国家大义的关心。
萧景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柔弱无骨,言语间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
她给出的,不是空泛的猜测,而是具体到人名,具体到商号的线索。
他对七弟的怀疑,由来已久。
只是苦于没有切实的证据。
而现在,有人将证据的线头,亲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许久,萧景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世子妃的这份心意,本王……记下了。”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但时清瑶知道,他信了。
而且,他会立刻去查。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