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
京师尚沉浸在除夕守岁的余韵里,各府邸门首皆悬挂的桃符犹新,空气中也弥漫着炮仗燃尽后的硝石气味,混杂着家家户户蒸煮年食的暖香气。
胤禄的贝勒府中门大开,仆从皆换了新制的衣裳,虽因十三爷之事,府内的气氛略有些压抑沉闷,但年节该有的规制排场却一分不少。
辰时刚过,门房便疾步来报:
“主子,八爷、九爷车驾已至府门!”
胤禄闻报,整了整身上石青色江绸蟒袍,迎出二门。
只见八阿哥胤禩与九阿哥胤禟已下了暖轿,正说笑着踏上台阶。
胤禩一身宝蓝色团龙褂子,外罩玄狐端罩,面容带着往常的温润尔雅,未语先带三分笑。
胤禟则穿着绛紫色剑袖长袍,领口袖缘镶着雪白的风毛,眉眼间依旧是自带的那份倨傲。
“给八哥、九哥拜年,新禧康泰。”
胤禄依着年礼,躬身作揖。
“十六弟新禧!”
胤禩抢先一步,亲手扶起胤禄,笑容如冬日暖阳: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多礼。你新府落成,第一个年节,做哥哥的岂能不来看看?讨杯椒柏酒喝,沾沾十六弟的喜气。”
胤禩说着示意身后随从抬上礼盒:
“些许薄礼,恭贺乔迁,莫要嫌弃。”
胤禟也是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十六弟如今是贝勒了,又掌管内务府,可是咱兄弟里的头一份恩宠,往后哥哥们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呢!”
“八哥、九哥言重了,折煞弟弟了。快请里面奉茶。”
胤禄侧身让客,嘴上显得恭敬如常,可气度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畏首畏尾。
一行人穿过仪门,来到暖阁内。
阁内早已备下香茗果碟,地下烧着热腾腾的地龙,暖意熏的人脸发烫。
三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今岁新贡的武夷岩茶,香气氤氲。
胤禩端起粉彩盖碗,轻轻撇去浮沫,闲话道:
“十六弟新掌内务府,这些狗奴才倒是挺有眼力劲,新贡的武夷岩茶就送到了十六弟这府了。八哥我也是才喝到今岁的新茶,好茶!”
胤禟亦是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兀是抚掌附和。
胤禄忙唤了王喜过来,高声说道:
“今岁新送的武夷岩茶可还有多少?剩下的分两份,差人送到八哥、九哥的府邸去,今儿是新年,或许能在八爷、九爷处讨了个彩头呢!”
说完此话,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一起抬手大笑,伸手指着胤禄。
“十六弟这趟江南之行可是历练了不少,倒要八哥我来打你的秋风了······”
胤禟在旁笑声附和道:
“十六弟愈发地沉稳了,你自这般多礼,倒是让我老九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奴才送我府的麋鹿肉甚是不错,改日我自打些好酒,到八哥府上一起吃酒,让八哥做东······”
胤禄话虽说的机巧,脸上却并未堆起谄笑,只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八哥、九哥就别打趣十六弟了,改日必应了九哥的意,叨扰下八哥。”
八阿哥胤禩旋即捧腹大笑,又自端起茶盏后,才收了笑意说道:
“今年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只是苦了那些穷苦人家,皇阿玛已下旨着顺天府并五城兵马司多加巡视,勿使有冻毙之人。十六弟如今署理内务府,年下赏赐宫人、拨发各宫用度,事务繁杂,可还顺手?”
“劳八哥动问,尚在熟悉,幸得几位老郎中帮衬,倒也未出大纰漏。”胤禄轻声应答。
胤禟呷了口茶,接口道:
“内务府就是个钱袋子,也是是非窝。十六弟年轻,怕是不知道里头水深,别的不说,光是广储司那些陈年旧账,就够人头疼的。”
“听说前几日还闹出点不痛快?”
胤禟边说边拿眼斜斜地扫着胤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