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拙政园钦差行辕内灯火阑珊。
曹寅一身素蓝便装,未着官服,由苏培盛引着,步履匆匆穿过沉寂的回廊,直入东厢书房。
灯光下的曹寅,脸色有些许的苍白,眼底带着血丝,但神态却镇定自若,透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东厢书房内,胤禛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惯有地冷峻如霜。
曹寅坐在下首,拿眼打量着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
炭火在书房内炙烤着驱不散的夜寒,映得三人面色明暗交错,阴晴不定。
“奴才曹寅,深夜惊扰王爷、十六爷,罪该万死!”
曹寅一进门,便撩袍端带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胤禛并未立刻让曹寅起身,只抿嘴淡淡地说道:
“曹大人夤(yi)夜(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织造衙门又出了什么纰漏,或是那五年之期,自觉难以完成?”
这话语中带着刺,直指地扎向曹寅的痛处。
曹寅却并无惊慌,反而抬起头,双眼直视胤禛:
“王爷明鉴,奴才此来,非为织造衙门的差事,亦非为自身前程。奴才是来献策,更是来请罪的。”
“哦?”
曹寅的话显然让胤禛与胤禄始料未及,胤禛眉梢微挑,与胤禄对视一眼:
“献何策?请何罪?起来回话!”
“谢王爷。”
曹寅站起身,却仍旧微微躬着身子: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以往与盐商往来,账目不清,有负圣恩,王爷如何惩处,奴才绝无怨言。然则奴才更知王爷此番南下,志在整饬盐务,廓清吏治。如今宴请群僚在即,奴才愿将功折罪,助王爷成此大事!”
胤禛低头未看曹寅,手里捻着佛珠:“如何助我?”
曹寅微挪两步,凑至胤禛面前,疾言疾语道:
“王爷,江南盐务之弊,根子在盐引,在总商包揽,在上下其手!明日宴上,那些盐商,尤其是程惟高、项景元之流,必以报效朝廷为名,行贿赂之实,妄图以银钱堵王爷之口,换得盐引照旧,延续自家的鼎盛烟火。”
胤禛冷笑道:
“他们就舍得下本钱?”
“他们舍得!”
曹寅面露诚恳之色:
“但他们更怕王爷釜底抽薪!奴才愿将历年与盐商往来之暗账、他们行贿官员之名单,和盐引发放中种种猫腻之证据,尽数献于王爷!有此在手,明日宴上,王爷便可直指要害,逼他们不仅要报效朝廷的银子,更要吐出侵吞的盐利,接受新得盐引章程!”
曹寅吞咽了一下口水,缓了缓继续道:
“此乃断其根本,他们若不从,王爷便可凭此证据,当场锁拿几个为首的,以儆效尤!如此整饬盐务,方可真正推行下去!”
曹寅此番话语,无异于将他自身以及与盐商勾结的官员老底全都掀了出来!
胤禄在一旁听的心惊胆颤,曹寅这是要自绝于江南官场,更是要将八爷党的江南钱袋子彻底捅破!
他曹寅所为何图?
“怎么整饬盐务,自有本王定夺,由不得你曹寅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