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案牍劳形,勾心斗角,便是在这暖风醉人的江南,也足以将人的心神熬干。
十六阿哥胤禄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只觉得“竹泉居士”四个字一直在脑中萦绕盘旋,挥散不去,偏偏又抓不住任何的线索。
四哥胤禛那阴冷的声音:
“顺着这条线,往深里挖!”
一直在耳旁回响!
这差事,烫手的很!
胤禄心头莫名的烦躁不堪,眼前却又时不时浮现起苏卿怜那清冷如梅、抚琴时又专注动人的身影。
吃不完的饭菜,干不完的差事,也罢!弦绷得太紧易断!
胤禄唤来王喜,吩咐道:
“去请苏姑娘与陈先生,就说本皇子于云水阁设茶,请他们品茗听琴,稍作休憩。”
王喜应声而去。
云水阁临水而建,窗外便是潺潺河道,几只乌篷船缓缓划过,橹声悠悠,楼下市井,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云水阁的雅间内,暖意盎然,檀香袅袅,苏卿怜端坐琴案后,纤指拨弄,一曲《醉渔唱晚》流淌而出,清越空灵,暂且涤荡了连日来的阴谋算计。
胤禄依窗而坐,微闭着双眼,手指随着节拍轻轻叩击着桌面。
顾思道与陈文良分坐两侧,一个摇着素色纨扇,一个端着粗瓷茶碗,倒也自得其乐。
“妙哉!”
一曲终了,顾思道抚掌轻笑:
“苏姑娘此曲,有出世之超然,然细品之下,那晚归的渔舟,又何尝不是满载着俗世的烟火与牵绊?恰如我等,身处局中,欲求超脱而不得。”
陈文良将碗中粗茶一饮而尽,嘿然道:
“顾兄这话酸了。什么出世入世,依我看,不过是有人想在岸边看船,有人想在船上掌舵,还有人想把这河里的鱼一网打尽!”
陈文良的话说的倒是浅白,眼睛扫着胤禄,话语却意有所指。
胤禄睁开眼,叹了口气:
“文良兄话糙理不糙,如今这局面,四哥盯着竹泉居士,八哥九哥那边想必也得了风声,暗流汹涌。我这一个闲散皇子倒真想学那醉翁,独坐钓台,可惜身不由己啊!”
顾思道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爷此刻却是不宜独坐。四爷将竹泉居士的线索交予爷,既是倚重,亦是有所试探。爷若查不出,是无能;若查的太深,触动八哥九哥的根本,则是取祸之道。况且,皇上那边更不好交待。”
“先生所言,正是我现在的忧虑之处。”
胤禄坐直了身子:
“依先生之见,本皇子现在当如何自处?是否该给皇阿玛上一道密折,将目前所知,先行禀报?”
胤禄拿出了那枚云龙令牌,放在桌上。
顾思道与陈文良对视了一眼。
陈文良开口说道:
“十六爷,这密折好比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是护身符,能让皇上知晓十六爷的忠心与勤勉;用不好,便是催命符,可能打草惊蛇,也可能让爷彻底站在一些人的对立面。”
顾思道静听着陈文良的话语,沉吟片刻,接口说道:
“文良兄说的是。学生以为密折可上,但时机与内容,切需仔细斟酌。目前竹泉居士尚是雾里看花,证据不足,贸然上奏,恐有妄言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