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拙政园内,康熙对《南山集》案初步处置的口谕与太子那封饱含怒气的质询信,几乎是前后脚送到胤禛手中。
院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微妙。
胤禄心中忐忑不安,皇阿玛明令“移交刑部,专注盐务”的口谕言犹在耳,太子的斥责信又咄咄逼人。
胤禄窥探着胤禛的脸色,只见这位雍亲王亦如往常一般,冷面冷语,将那封太子的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无半分的惶恐。
“太子爷关心朝政,是臣弟等的本分。”
胤禛自顾自地说道:
“然而江南之事,千头万绪,岂能事事预先禀报?况且,《南山集》案牵涉江南士子文网,敏感异常,恐打草惊蛇,反为不美。太子爷远在京城,不明地方情势,有所误会,也是人之常情。”
胤禛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自是心理安慰,也是说于胤禄听的。
此番话语既无顶撞太子,又将事先通达的责任推诿给了“案情敏感”与“地方情势”的由头,反倒显得太子有些不通情理,小题大做。
胤禄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寒芒在背,如坐针毡。
更让胤禄心惊的是,胤禛对康熙“专心盐务”的口谕,似乎置若罔闻。
胤禛依旧以彻查《南山集》流毒、肃清文风为由,暗中授意戴铎等人,与刑部派来的几名心腹官员紧密联络,继续深挖所谓的“罪证”。
不过数日之后,一批新的、更为“骇人听闻”的“发现”便被整理成文,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刑部与御前。
奏报中声称,不仅在《南山集》中发现了更多“影射圣躬”、“诽谤朝政”的“铁证”,更在方孝标的《滇黔纪闻》中,查获了“记录世祖章皇帝(指顺治)往事不敬”、“妄议本朝得国”等“大逆不道”之言,甚至隐隐牵扯出一些尘封的宫闱秘事。
奏折写得言之凿凿,文辞犀利,将戴名世、方孝标等人的“罪行”渲染得十恶不赦。
这一份奏报,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之上又泼了一瓢热油。
原本已被康熙压下的《南山集》案,骤然以更加猛烈的态势复燃起来!
紫禁城内的康熙,看到这份由胤禛主导、刑部附议的奏报,尤其是其中提及的关于顺治朝旧事及一些隐晦的宫闱影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康熙可以容忍士子对时政的些许批评,却绝不能容忍有人触及皇权更迭的合法性与祖先的尊严。
龙颜震怒!
“查!给朕一查到底!”
康熙的怒声响彻乾清宫。
“凡有牵连者,一个不许放过!朕倒要看看,这江南文人的骨头,有多硬!”
圣意一下,刑部遂穷究猛治。
原本局限于戴名世、方苞等数人的案件,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不断有新的名字被牵扯进来,或是与戴名世有过诗文往来,或是收藏、传抄过《南山集》,或是被揭发曾有过“不敬”言论······罗织攀扯,竟至三百余人之众!
刑部以“大逆”定狱,提出了更加骇人听闻的株连九族之议,拟将戴名世凌迟,亲族男丁尽斩,妇孺没官为奴,尤云鹗、方正玉、方苞等皆拟处极刑。
江南士林,顷刻之间黑云压城,腥风血雨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