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背光站着,面容隐在阴影里:“官面上叫北海,咱们这儿的老兵油子,也不知是谁传的,私下都叫它【虚冥海】。看着是水,有时候又不像水…夜里起雾的时候,能听见底下有动静,像有什么大家伙在翻身。扔东西下去,沉得特别快,捞上来的东西,也常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寒气。”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粗瓷碗灌了口冷水:“这堡子叫珠母堡,就是因为早先还能从近海捞上点蕴点灵气的珠子,现在?屁!越来越不好捞了,还得防着‘海耗子’和…水底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你这缺,就是上月巡海船沉了,一队人没回来,空出来的。”
他将碗重重搁回桌上:“既然来了,规矩得懂。少问,多看,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堡里没什么闲饭养废物,明日就跟队下海巡哨。”
他朝外喊了一声:“老邢!”
方才那老军又探进头来。
“带他去领家伙什,认认铺位。”
“是,把总。”
老军应了声,示意赵武跟他走。
赵武跟着老军走出石屋,海风立刻灌满衣领,冰冷刺骨。堡内巷道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风中摇曳。
老军佝偻着背,走在前面,脚步声在碎石路上拖沓作响。引着赵武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是一间低矮的石屋,门楣上刻着个模糊的“械”字。
推开门,里面一股铁锈、霉木和劣质油混合的气味。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正靠墙打盹盹,脚边扔着几个空酒壶。
“老狗,醒醒!来新人了,领东西。”老邢踢了踢那老兵的腿。
老兵迷迷糊糊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扫过赵武,嘟囔了一句,慢腾腾爬起来,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翻找。扔过来一套半旧的皮甲,一柄刃口有些卷的铁刀,一张木弓,一壶箭,还有个小布包,里面是些火石、粗盐之类的杂物。
“铺位在东三巷第七间,自己去找。没事别乱窜。”老邢说完,抄着手走了。
赵武抱起那堆东西,依着指示找到东三巷。巷子两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土石屋子,门大多敞着,里面黑黢黢黢黢的,偶尔有鼾声传出。
第七间屋里一股汗臭和潮气混合的味道。靠墙一溜土炕,睡了四五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靠门有个空位,铺着脏污的草垫。赵武将东西放下,和衣躺下。炕板冰凉坚硬,海风从门缝钻进来,呜咽作响。
翌日天未亮,刺耳的铜锣声就在堡内响起。赵武随众人起身,在寒风中草草啃了几口冰凉的杂粮饼子,便到校场集合。
刘把总站在个土台上,脸色比昨日更阴沉,简单训了几句话,无非是严守哨戒,警惕海耗子。随后队伍分开,一队人去修补堡墙,另一队人,包括赵武,则被分派登船巡海。
码头在堡下避风处,停着几条不大的哨船,船体老旧,木板发黑。带领这队的是个姓王的哨长,脸颊一道刀疤,沉默寡言,只挥手让人上船。
赵武跟着七八个兵卒上了一条哨船。船老大是个黝黑干瘦的老头,咳嗽着解开缆绳。船桨吱呀作响,破开灰绿色的海水,驶离海湾。
一离岸,风势立刻大了起来,咸腥冰冷的海水沫子不断溅到脸上。海水颜色深暗,近看并非清澈的蓝绿,而是近乎一种沉郁的墨色,仿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