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断劫」的金色波纹,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轻柔却不可抗拒地抚过了“道路”空间的每一寸虚无,抚过了艾伦残存的意识,也抚过了始祖尤弥尔那沉寂两千年的灵魂核心。当波纹彻底平息,留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绝对的“空”。
不是死寂,而是卸下了万古重担后的澄澈与宁静。
瘫倒在虚无中的艾伦·耶格尔,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一场无尽漫长的窒息中挣脱。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脸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属于普通人类的温热触感。那种充盈在体内、仿佛举手投足便能撼动世界、窥视时空的庞大力量感,消失了。那与数百万同胞血脉相连、与历代先辈记忆共鸣的奇异感知,断绝了。那驱动着他走向极端、赋予他执行灭世决心的“坐标”之力,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变回了一个……仅仅只是艾伦·耶格尔的,十九岁少年。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空虚感席卷了他,并非单纯的力量流失,更像是支撑他整个生存意义的支柱轰然倒塌。他怔怔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这双曾经撕裂过巨人后颈,也曾在“道路”中试图握住整个世界命运的手,此刻却只觉得无比陌生与……轻盈。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碧色的眼眸中,那冻结一切的黑暗与偏执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下方被掩盖已久的、属于他真实年龄的迷茫、恐惧,以及一丝……隐约的、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解脱?
而在他的不远处,那个小女孩形态的尤弥尔,也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堆砌了两千年沙砾、从未停歇过的小手。那层笼罩在她眼眸中的、如同永恒迷雾般的空洞与麻木,正在缓缓消散。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属于“自我”的灵光,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在她冰蓝色的瞳孔中重新点亮。
她不再看向艾伦,也不再看向那已然消失的巨树。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灵魂深处那道缠绕了她整整两千年的枷锁——那来自初代王“弗里茨”的、名为“爱”实为“奴役”的诅咒——彻底崩断、消散时带来的,那近乎撕裂灵魂,却又无比畅快的……自由。
她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这片不再受任何意志束缚的、空寂的“道路”空间,望向了那个赋予她这最终解脱的银发金眸的存在。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微笑,却比任何笑容都更能表达她此刻的状态——她,自由了。
概念层面的剥离,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的第一块,其效应瞬间席卷了整个现实世界。
帕拉迪岛,海岸线。
那被尼禄以静滞领域冻结的数十万地鸣巨人,最先产生了变化。它们那庞大如山岳、蒸腾着白色蒸汽的躯体,不再仅仅是静止,而是从最微观的结构开始崩解。坚硬的肌肉纤维失去了巨人之力特有的活性与韧性,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迅速变得灰败、酥脆。维持着它们形态的、那最后的能量纽带断裂了。
“咔嚓……咔嚓嚓……”
细微的、连绵不绝的碎裂声,起初如同冰面开裂,随即汇成一片宏大的、仿佛天地都在哀鸣的崩塌之音!
数十万超大型巨人,在同一时刻,如同被推倒的沙雕,轰然垮塌!它们巨大的身躯分崩离析,化作无数巨大的、毫无生机的岩石碎块,如同下起了一场陨石雨,砸入下方早已波涛汹涌的海面,激起冲天水柱,最终缓缓沉入黑暗的海底,或被狂暴的海浪研磨成新的砂砾。蒸腾的白色蒸汽不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它们存在过的、最后的、迅速消散的痕迹。
冻结的领域悄然解除,但曾经充斥其中的毁灭军团,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一片被巨人残骸搅得如同沸锅般的海域。
帕拉迪岛,三道巨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