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静静地躺在焦土之上,他的双耳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也化为一片混沌。
五感正在一点点剥离,生命如风中残烛。
但他能“看”到。
他能清晰地“看”到,整个世界的信火流动,已经彻底改变。
它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疯狂地涌向归墟庙,涌向林玄那个中心节点。
如今的信火,如同一张密布在万界之下的血脉网络,在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城邦,每一个生灵之间,自然而然地循环、流动、生生不息。
这个世界,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心跳。
小豆子笑了,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轻轻抹在了身旁一截烧焦的竹根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气息彻底断绝。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那滴心头血上。
焦黑的竹根,竟奇迹般地钻出了一点新绿。
新芽破土而出,迎风招展,舒展开两片嫩叶。
阳光下,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竟天然形成了两个古朴的篆字——不服。
风起,竹叶摇曳,无数细小的种子随风飘散,飞向四面八方,无人知其所往。
铁头的骨灰,则随着南岭的地火熔岩,流转了千万里,最终在四界交界的一处绝地冷却、凝固。
这片被英雄之血浸染的土地,竟催生出了一片前所未见的奇异矿脉。
矿石通体呈暗金色,坚不可摧,若以铁器敲击,不会发出清脆之声,反而是一种类似心跳的沉闷巨响,咚……咚……
当地百姓不知其来历,只觉此铁有灵,便称之为“民脉铁”。
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在矿脉边缘拾得一块,耗时三月,用最原始的办法将其打磨成了一把无锋的铁尺。
他在尺身上,刻下“量天”二字,而后将这把铁尺,郑重地立在了村口。
就在铁尺立起的那一晚,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家中的火种匣,无论新旧,无论强弱,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嗡嗡的共鸣之声。
地底深处的律脉,仿佛受到了某种激励,流转速度骤然加快了三息!
归墟的风,跨越万里而来,在村口呼啸盘旋,似在回应这新生的人间秩序。
当这一切悄然发生时,林玄终于走到了旅途的终点。
他回到了归墟庙前。
他没有走向那座顶天立地的律碑,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他只是在庙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了那只早已被地火焚毁、只剩一片残底的布鞋。
他用手,在坚硬的土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这片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布鞋残底,轻轻埋了进去,如同一座最微不足道的坟。
风起,卷起尘埃。
埋下鞋底的地方,一株青翠的、从未见过的野草破土而出,竟在几个呼吸间便长至半尺高,顶端绽放出一朵花,花开如炬。
林玄仰望苍穹,昔日那狰狞的轮回裂隙,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缓慢的愈合。
虚空之中,唯有几点微光闪烁,仿佛是遥远世界的星辰,在对他低语。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体内那个沉寂已久的万界共鸣系统,最后的光芒也悄然熄灭。
一行冰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再无声息。
连接稳定度:99.7%——本次无需宿主。
远处,一个不知谁家的孩童,正欢快地奔跑着,他一脚踢飞路边的一颗石子。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那朵如火炬般的草花。
花朵应声而碎,无数比尘埃更细小的种子飞旋而出,乘着归墟的风,落向无垠的旷野。
无人知晓,下一季的火种,已在路上。
林玄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风开始变大,卷起漫天黄沙,渐渐覆盖了他单薄的身影,褴褛的衣袍与苍茫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仿佛一座亘古的雕像。
他究竟在想什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