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雪地上的怪脚印在晨曦中愈发清晰。老赵头壮着胆子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他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发现它们一直延伸到村中小路。
“脚印是往村子方向去的。”老赵头心头一紧。
众人顾不上禁忌,纷纷冲出祠堂,奔向各自家方向。
老赵头快步赶回家,推开院门,老伴正在灶前忙碌,见他回来,笑道:“回来得正好,饺子刚出锅。”
“夜里可安好?”老赵头急切地问。
“安好,小军还没起呢,让他多睡会。”老伴盛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老赵头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脱下外套,准备叫孙子起床。
推开里屋门,老赵头愣住了——小军的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小军呢?”他回头问老伴。
老伴疑惑地走过来:“怪了,一早没见他出门啊。”
老赵头的心沉了下去。他仔细查看房间,发现窗户边缘有些水渍,像是雪融化后的痕迹。更让他心惊的是,窗台上有一个模糊的湿手印,指头奇长,与祠堂外的怪脚印如出一辙。
“小军!”老赵头冲出屋子,在院子里大声呼喊。
邻居们闻声赶来,得知小军失踪,纷纷帮忙寻找。然而全村搜遍,也不见小军踪影。
“昨天下午,我看见小军在村口跟人说话。”一个放羊的孩子突然说。
“跟谁?”老赵头急切地问。
“不认识,是个生人,穿着薄衣服,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孩子回忆道,“那人很瘦很高。”
老赵头脸色骤变。他想起了族中秘传的说法:冬至前后,会有“冬游子”在村外游荡,它们不是活人,会引诱落单的人。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老赵头声音发颤。
放羊的孩子指向村后山的方向。
老赵头二话不说,召集几个壮年男子,带上柴刀和手电,直奔后山。雪地上,一串人的脚印夹杂着那些怪异的湿痕,蜿蜒通向山林深处。
脚印最终消失在一个荒废的土窑前。这土窑是多年前烧砖用的,早已废弃,窑口黑黢黢的,像一张饥饿的嘴。
“小军!”老赵头朝窑内呼喊,只有空洞的回音。
手电光照进窑内,只见窑壁结满白霜,寒气逼人。窑洞深处,一个身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军!”老赵头冲过去,发现孙子浑身冰凉,嘴唇发紫,似乎已经昏迷多时。
更令人不解的是,小军身边散落着一些鱼骨头和果核,像是有人在此进食过。
众人七手八脚将小军抬回家,请来村医。经诊治,小军只是受寒昏迷,并无生命危险。但他醒来后,对前夜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只模糊记得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白衣人请他参加宴会。
“他请你吃什么?”老赵头小心翼翼地问。
“鱼,还有各种水果。”小军虚弱地说,“可是那些鱼都活蹦乱跳的,水果也怪怪的,颜色特别鲜艳。”
老赵头心中骇然。老人相传,“冬游子”会以生鱼活果招待客人,活人若食用,魂魄就会被勾走。
当天下午,老赵头带着香烛纸钱,独自来到后山土窑。他在窑口摆上贡品,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小儿无知,冲撞尊驾,望请海涵。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他将一把糯米撒向窑内,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赵家庄代代相传的禳解之法。
当晚,老赵头梦见一个白衣人站在床前,面色青白,嘴角却带着笑意。白衣人向他拱手作揖,随后转身离去,消失在雾气中。
第二天清晨,小军已能下床活动,只是身体虚弱。老赵头查看孙子胸前,发现护身符已变成黑色,像是被火烧过。
“幸好这符保了一命。”老赵头心有余悸。
冬至后第二天,赵家庄格外安静,连狗叫声都听不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炊烟表明屋里有人。
傍晚,老赵头一家围坐在炕上吃饺子。小军精神好了许多,但还是对那晚的事毫无记忆。
“爷爷,那土窑里到底有什么?”他忍不住问。
老赵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老一辈说,冬至前后,阴阳界限模糊,有些东西会从阴间溜出来。它们不害人,只是寂寞,想找活人作伴。”
“那祠堂外的脚印...”
“是警告,也是提醒。”老赵头望向窗外暮色,“祖宗立下冬至夜宴的规矩,就是要我们活人聚在一起,阳气旺盛,那些东西就不敢靠近。”
小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夜里,老赵头独自来到祠堂,为祖宗牌位上了香。烛光摇曳中,他仿佛看到牌位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凑近一看,竟是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从破旧的排位夹缝里掉了出来。老赵头小心取出,册子纸页泛黄,墨迹斑驳,似乎是某位先人的手记。
翻开第一页,几行字让他脊背发凉:
“嘉庆三年冬,赵家庄遭大雪封村七日。粮尽,三户人家易子而食。冬至夜,幸存者立誓,此事永不外传。然食人者死后魂不得安,每逢冬至,必游荡寻嗣...”
老赵头手一颤,册子掉落在地。他忽然明白,那所谓的“冬游子”,或许正是当年那些走投无路的先人。他们因罪孽深重,魂魄不得安息,每逢冬至便会回到故地,寻找自己的后代。
而那些禁忌与规矩,不过是后人为掩盖真相而设的障眼法。
祠堂外风声又起,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老赵头拾起册子,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纸页卷曲焦黑,化作灰烬。
有些秘密,理应随岁月尘封。
冬至夜长,赵家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最终融入无边的黑暗。只有寒风依旧呼啸,吹过荒芜的田野和寂静的坟冢,年复一年。
雪又开始下了,洁白无瑕,覆盖了村庄的一切痕迹,也掩埋了地下的秘密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