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婆让她准备三样东西:一只大公鸡,一刀肥猪肉,一叠纸钱。嘱咐她晚上等月亮爬到头顶的时候,悄悄去老刘头坟前烧了纸钱,把公鸡杀了,血淋在坟周围,猪肉摆上,磕几个头,说几句好话,求“新客”高抬贵手。
王梅一一记下,回来赶紧凑钱张罗。
当晚,月明星稀。王梅硬着头皮,提着竹篮,里面装着扑腾的公鸡、猪肉和纸钱,深一脚浅一脚往老刘头坟地走。她心里也怕,但为了救男人,只能豁出去。一路上,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回头又啥都没有。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摸到坟地,老刘头的坟孤零零立在那儿,新翻的黄土格外扎眼。花圈已经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王梅按陈姑婆说的,摆好猪肉,战战兢兢地杀了鸡,把鸡血绕着坟淋了一圈,然后点燃纸钱,一边烧一边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刘叔啊,您老行行好,我家那个死鬼那天晚上喝多了,不是有意冲撞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嘛……这点心意您收下,在
纸钱烧完,留下一堆黑灰,被风一吹,打着旋儿飞起来。王梅不敢久留,收拾东西赶紧往回跑。
说也奇怪,她回到家,摸黑给李华良灌了碗温水,没过多久,李华良的高烧竟然真的退了,呼吸也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王梅长出一口气,心想陈姑婆还真有点本事。
第二天下午,李华良醒了。人虽然虚,但神志清楚了。王梅把请陈姑婆和去坟上祭祀的事说了,李华良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后怕不已。
病好了,日子还得过。但李华良像变了个人,天一擦黑就绝不出门,走路都绕着坟地走。村里关于老刘头坟闹鬼的事,也渐渐成了铁打的传闻,茶余饭后被人拿出来嚼舌根。
事情过去快半个月。这天,邻村张老四来李家沟办事,顺道来看李华良。张老四就是那天晚上和李华良一起喝酒赌钱的那个。
两人坐在院坝里喝茶,说起那晚的事。张老四挤眉弄眼地问:“华良,那晚你真看到鬼了?啥样子嘛,吓人不?”
李华良心有余悸:“龟儿子才骗你!白的,坐在坟头上,老子看到它转头!”
张老四皱起眉头:“咦?这就怪了……你啥时辰看到的?”
李华良想了想:“大概……赌完钱出来,走到老刘头坟那儿,月亮刚偏西没多久。”
张老四一拍大腿:“日怪了!那阵子我刚送你家隔壁那个王老五出来,他输得精光,我还在院坝门口跟他扯了两句。往回走的时候,我好像也看到老刘头坟上有团白影子!”
李华良汗毛又立起来了:“你也看到了?”
张老四点点头,又摇摇头:“离得远,模模糊糊的。我当时也喝得二麻二麻的,还以为看花了。照你这么说……莫非老刘头真没走?”
两人越说越怕,觉得这事实在邪门。
又过了几天,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小刘下来走访。小刘是警校毕业分来的年轻人,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在村里听到这个传闻,觉得好笑,又听说李华良差点吓死,就留了心。
他先去找李华良,仔细问了那晚的情况,几点,在哪,看到啥样。又去找张老四核实。两人说法基本一致:时间、地点、那白影子的形态。
小刘摸着下巴,觉得这事有蹊跷。同一个地方,不同的人,在不同时间点都看到类似的东西?巧合?他决定去老刘头坟地看看。
那天下午,小刘一个人去了坟地。坟在山坳里,四周是坡地,种着包谷。他围着坟转了几圈,是新坟,土还是松的。他注意到,坟堆后面,靠近山坡的那一面,泥土似乎有点不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靠过,留下一点模糊的压痕。
他抬头往山坡上看,坡上长满半人高的野草和灌木。他拨开草丛,往上爬了一段。忽然,他停住了。在一丛刺泡儿藤后面,藏着个东西。
那是一个等人高的硬纸板人形,就是乡下办丧事时,摆在灵堂两边的“金童玉女”那种。只是这个纸人身上的彩纸被风雨剥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白坯子,脸上画的眼睛嘴巴也花了,但大概轮廓还在,直挺挺地斜靠在几块石头上。纸人身上还沾着些泥巴。
小刘心里一动,把纸人拖出来。纸人背后用木条钉着,还算结实。他站在坡上,往下看老刘头的坟。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坟头和一截山路。
他琢磨了一下,把纸人顺着坡往下推。纸人晃晃悠悠,被草丛绊了几下,最后不偏不倚,正好倒靠在了老刘头的坟堆后面。从和半截“身子”。
小刘明白了。他把纸人又拖回原地,下了山。他又去问了那几天的天气。村民说,那段时间老是刮一阵一阵的旋风,特别是山坳里。
谜底揭开了。那天晚上,李华良赌完钱回家,月亮时明时暗。一阵山风把坡上这个白色纸人吹倒,正好卡在老刘头坟堆后面。
李华良路过时,月光一照,看到坟头冒出的白影子,就是这纸人的上半截。他吓得停下,这时,又一阵风吹过,纸人本身轻薄,被风带动,可能微微晃动,加上李华良极度恐惧下的想象,就成了“慢悠悠转头”。
等他逃走后,可能风又把纸人吹回坡上,或者改变了角度,所以后来王梅去祭祀时没看到。而张老四那晚看到的,估计也是类似情况,风吹纸人显现。
根本没什么鬼,就是一个巧合,一个被风、月光和恐惧制造出来的幻觉。
小刘把调查结果跟村干部和李华良说了,还带他们去看了那个破纸人。李华良看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破纸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闹了半天,自己差点被这玩意儿吓死,还成了全村的笑话。
真相大白,村里人哈哈大笑,都说李华良自己吓自己。李华良被婆娘王梅揪着耳朵骂了三天“砍脑壳的”“睁眼瞎”。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但偶尔,还是有晚归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老刘头坟地那边,看到过若隐若现的白影子。尤其是月光明灭的晚上。有人说,那是风吹动了坡上没清干净的破纸人。
事情的转折在半年后,小刘突然发起高烧,嘴里念叨着白影,转头的话,没多久就死了。
村民们彻底恐慌了,又开始相信真的有鬼。
每当黑夜降临,家家户户不再敢出门,只有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像在低声讲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乡野传说。这片土地依旧沉默地孕育着庄稼,也孕育着那些真假难辨的故事,一代一代,口耳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