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了一会儿,风似乎小了点。爷爷停下来,侧耳听着。
就在这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从林子深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飘飘忽忽,又尖又细,听得人心里头发毛。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使劲往爷爷身边靠。
爷爷脸色更沉了,他又点燃一叠纸钱,提高声音:“还不肯走?非要我动手吗?”
哭声停了片刻,紧接着,变成了那种阴森森的冷笑声!咯咯咯的,听得我牙酸。
更吓人的是,放在圈外的那个木头匣子,突然自己轻轻晃动起来,发出“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
爷爷“哼”了一声,从布包里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字。他咬破自己的中指,把血抹在铜钱上,然后猛地按在匣子盖上。
“敕!”
一声低吼,那匣子瞬间不动了,冷笑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
爷爷喘了口气,额头上见了汗。他看看我,说:“没事了,最凶的一阵过去了。这东西怨气太大,寻常送不走,得找个更‘干净’的地方安置它。”
他收起铜钱,重新用红布包好匣子,对我说:“还得往里走,到老龙潭。”
我一听老龙潭,腿都软了。那地方比黑松林还邪乎,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据说通着阴河,常年冒着寒气,村里人都说那儿淹死过好几个人,水鬼凶得很。
但爷爷已经起身了,我只能壮着胆子跟上。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几乎没路,全靠爷爷用桃木棍拨开荆棘。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爷爷带的一盏小煤油灯照明,那点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反而把周围的黑暗衬得更加浓重。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一股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老龙潭到了。
潭水在惨淡的月光下,黑得像墨汁,深不见底。水面平静得可怕,一丝波纹都没有。
爷爷走到潭边,找了块大石头。他把那个红布包着的匣子,郑重地放在石头底下,还用几块小石头压住。
然后,他把那只公鸡抱过来,摸了摸它的头,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拧断了公鸡的脖子!
鸡血喷溅出来,爷爷把鸡血淋在压着匣子的石头上。鲜红的血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他又点燃最后一把纸钱,扔进潭水里。纸钱落在水面上,竟然没有立刻熄灭,而是幽幽地燃着,像几朵绿色的鬼火,慢慢沉了下去。
爷爷对着潭水,低声而清晰地说:“龙王爷做个见证,地方送到了,血食也奉上了,是留是放,您看着办。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再扰扰阳间人了。”
说完,他拉着我,后退三步,转身就走。
这一次,脚步快了很多,几乎是半跑着离开的。
说来也怪,离开老龙潭没多久,我就觉得身上那股阴冷劲儿散了,周围好像也没那么黑了,甚至听到了几声久违的蛙鸣。
我们一口气走回村子,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爷爷没去李国堂家,直接回了我们自己家。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苍白,进屋就喝了满满一瓢水。
后来听说,李国堂家当天晚上就消停了。他小儿子第二天早上醒来,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就是记不得这几天发生过什么。
那个木头匣子,还有老龙潭边发生的一切,成了我心底最深的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说。
过了好几年,我才敢问爷爷,那天晚上到底送的是个啥?为啥非要送到老龙潭那么凶的地方?还用公鸡血祭?
爷爷沉默了很久,才说:“那匣子,八成是装过横死姑娘的贴身物件,怨气凝在里面了。李国堂阳气旺,一开始镇得住,时间长了就不行。送到老龙潭,是因为那种地方‘干净’,没有别的孤魂野鬼敢占,潭底阴气重,能化解怨气。至于公鸡血……”
爷爷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是给‘地方’的买路钱。咱们送去的不是善茬,得给‘那边’管事的打个招呼,让它有个归宿,不然送走了还得跑回来。记住,有些东西,沾上了,就不是简单能甩掉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乱捡外面的东西。直到现在,每次回老家,看到夜幕下黑黢黢的远山,我都会想起那个跟爷爷去送鬼的夜晚,想起黑松林里的哭声,想起老龙潭边幽幽的绿色火焰。
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我知道,在那片熟悉的风景背后,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邪门的东西。爷爷已经不在了,而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深深地烙在了我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