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远峰含烟。溪水自山涧蜿蜒而下,清澈见底,偶有小鱼倏忽游过,在水面划出细碎的涟漪。初夏时节,稻田里的秧苗刚插下不久,嫩绿的一片连着一片,随风起伏如波。几只白鹭在田间踱步,时而低头啄食,时而展翅飞起,在蓝天绿野间划出优美的弧线。
张家庄就卧在这片山水之间,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建,白墙黑瓦,炊烟袅袅。村口的老槐树已有百年历史,枝叶繁茂如盖,树下总是聚着些闲聊的村民。
这天清晨,老槐树下却无人说笑。村民们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着。
“老李头昨晚走了。”
“可不是嘛,才六十二,说没就没了。”
“已经请了张法贵主持送葬,明天一早出殡。”
被议论的张法贵此时正在自家院子里打磨一副柏木棺材。他是个五十出头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精瘦,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作为张家庄唯一的殡葬主持,村里谁家有白事都离不开他。
“磨蹭啥呢?赶紧整完吃饭了!”王秀丽从厨房探出头来,冲着丈夫喊道。她比张法贵小五岁,虽已是中年,身材却依然丰腴,走起路来腰肢扭动,自有一番风韵。
“催命呐?这棺材不得打磨光滑点,不然老李头躺得不舒服,半夜来找你诉苦!”张法贵头也不抬地回嘴。
王秀丽啐了一口:“死鬼,说什么晦气话!赶紧的,饭凉了可没人给你热。”
张法贵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嘻嘻地走到妻子身边,伸手在她臀上捏了一把:“凉了就凉了,有你这热乎身子就行。”
“没正经的老杂毛!”王秀丽笑骂着推开他,脸上却泛起红晕,“整天毛手毛脚的,也不怕人看见。”
夫妻俩斗着嘴进了屋,简单吃了早饭。饭后张法贵要去老李家主持守灵,王秀丽叮嘱道:“记得把规矩都给孝子贤孙们讲明白喽,特别是送葬路上不能回头的那条,千万嘱咐清楚了。”
“这还用你个骚货说?我干了多少年这活了。”张法贵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王秀丽却神色严肃起来:“这回不一样。老李头是横死的,听说是在山上摔下来,脖子都折了,这种死法不吉利,容易惹邪祟。你得多加小心。”
张法贵见妻子认真,也收敛了笑容:“知道了,我会当心的。”
老李家已经搭起了灵棚,白色的挽联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张法贵一到就忙活起来,指挥着帮忙的村民布置灵堂,安排守夜事宜。一切妥当后,他把老李头的儿子李大柱叫到一边,详细交代明天送葬的注意事项。
“明儿一早起棺,八个壮劳力抬着,你在前面捧遗像引路。记住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感觉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能回头!”张法贵特别强调,“一回头,亡魂就舍不得走了,说不定还会带上回头的人一起走。”
李大柱连连点头:“晓得晓得,您放心,我一定不回头。”
夜深了,守灵的村民轮流打盹,只有张法贵还精神着。他坐在灵堂一角,抽着旱烟,看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老李头。老李头的脖子显然被整理过,但仍能看出不自然的歪斜,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却盖不住那股青灰的死气。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一阵夜风吹来,挽联哗哗作响,烛光也跟着晃动了几下,险些熄灭。张法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嘀咕:这老李头死得确实不太平。
次日清晨,送葬队伍准时出发。八个壮汉抬起柏木棺材,李大柱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张法贵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撒纸钱。
“西方大路,一路走好咯!”张法贵高声喊着,纸钱纷纷扬扬飘落在地。
队伍沿着村中小路向山上的坟地行进。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初夏的清晨本该鸟语花香,但这天却异常安静,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山路蜿蜒,队伍行进缓慢。走着走着,张法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觉背后的棺材越来越重,抬棺的汉子们开始喘粗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加把劲啊兄弟们,就快到了!”张法贵鼓励道,心里却嘀咕:这棺材怎么突然重了这么多?
又走了一段,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张法贵隐约听到身后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他侧耳细听,声音又消失了。
抬棺的一个小伙子小声对同伴说:“你刚才听到什么没?”
“好像有声音从棺材里传来...”另一个声音发颤地回答。
“别瞎说!专心抬棺!”张法贵厉声制止,心里却越发不安。
就在这时,李大柱突然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发抖。
“怎么了?”张法贵上前问道。
李大柱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张叔,我...我好像听到我爸在叫我名字...”
“幻觉!都是幻觉!”张法贵强作镇定,“继续走,千万别回头!”
队伍继续前行,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更加清晰。抬棺的汉子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恐惧。棺材确实越来越重,八个壮劳力都感到吃力。
最可怕的是,大家开始感觉到,棺材里的重量分布似乎在变化——原本均匀分布的重量,慢慢向后端集中,就好像...就好像里面的尸体在移动位置。
张法贵心里发毛,但作为主持,他必须保持镇定。坟地已经不远了,只要坚持到那里就没事了。
眼看就要到坟地了,意外发生了。山路有一个急转弯,转弯时,后面的抬棺人一时没跟上步伐,棺材猛地倾斜了一下。
就在这时,棺材里传来清晰的“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棺壁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见了,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刚、刚才什么声音?”
“是从棺材里传来的!”
“妈呀,该不会是炸尸了吧?”
恐慌在送葬队伍中蔓延,有人已经想要丢下棺材跑路了。张法贵见状急忙大喊:“稳住!都稳住!就快到了!千万别自乱阵脚!”
他话音刚落,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李大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爹!你别叫我!我不能回头!我不能啊!”
只见李大柱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抱住父亲的遗像,脖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扭过去。显然他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抗争。
“大柱!坚持住!不要回头!”张法贵急得大喊,同时加快步伐,“快!快点走!就到坟地了!”
然而已经太迟了。李大柱似乎被什么力量控制,脑袋一点点地转向后方,尽管他满脸惊恐,拼命抵抗,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就在他的头即将完全转过去的一刹那,张法贵急中生智,一把抢过李大柱手中的遗像,狠狠摔在地上。相框玻璃“啪”地碎裂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似乎打断了那股控制李大柱的力量,他猛地回过神,不再试图回头,而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快起来!继续走!”张法贵拉起李大柱,催促队伍前进。
终于,坟地到了。抬棺人急忙将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中,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法指挥众人开始填土,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他注意到,棺材放入墓穴时,发出的撞击声有些奇怪,不像是一具尸体应有的声音,倒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移位了。
葬礼结束后,张法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王秀丽早已准备好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