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姚光华睡得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屋里走动。他几次醒来,侧耳倾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天快亮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头黑毛猪站在院子里,脖子上还在滴着黑血。猪的眼睛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
姚光华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
挂着的猪肉开始快速腐败,尽管天气寒冷,肉却发出难闻的臭味,表面渗出粘液。
晚上,厨房里总有动静,像是有人在里面翻找东西。但每次姚光华起身查看,都只看见老鼠迅速溜走的身影。那些老鼠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怕人。
最可怕的是,姚光华开始做同一个梦。每晚都梦见那头猪站在他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脖子上滴着黑血。
李荣琴也被影响了。她变得神经质,总说有人在窗外偷看,但每次开窗,外面什么都没有。
“当家的,这不对劲啊,”一天晚上,李荣琴缩在炕上,声音发抖,“我听说,杀年猪要是遇到怪事,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姚光华心里发毛,但嘴上还是硬:“瞎说啥,就是天气不好,肉坏得快而已。”
“那老鼠咋说?哪有那么大的老鼠?还有你每晚做噩梦…”
姚光华不说话了。他知道媳妇说得对,这事邪门。
第二天,姚光华去找张屠户。张屠户家锁着门,邻居说他前天进城了,说是要躲躲霉运。
回去的路上,姚光华遇见了村东头的王老汉。王老汉听了姚光华的描述,脸色凝重起来。
“光华啊,你这怕是冲撞了‘血槽’了。”
“血槽?啥意思?”
王老汉压低声音:“老辈人讲,杀生太多的地方,会形成‘血槽’,怨气积在里面,容易附在畜生身上。你这猪,怕是成了血槽的容器了。”
姚光华心里一凛,“那咋办?”
“去找刘神婆吧,她懂这个。”
姚光华犹豫了一下。刘神婆是这一带有名的灵媒,但请她可不便宜。
回到家,李荣琴正脸色苍白地坐在炕上。
“当家的,刚才我看见…看见…”她哆哆嗦嗦地说,“我看见猪肉上…浮现出一张脸…”
姚光华不再犹豫,立刻动身去找刘神婆。
刘神婆住在邻村,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听了姚光华的描述,她眯起眼睛。
“你们杀猪那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姚光华想起猪血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情景,如实说了。
刘神婆点点头,“那是血槽开了,怨气外泄。你家的猪成了通道,把积年的怨气都引出来了。”
“那咋办?”
“得做法事封槽,不然怨气越积越多,会要人命的。”刘神婆说,“不过,得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手指。
姚光华咬咬牙,“成,只要能把这事了了。”
第二天,刘神婆带着法器来到姚家。她一进门就皱起眉头。
“好重的怨气。”
她让姚光华把剩下的猪肉都搬出来。肉已经腐败发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刘神婆绕着肉堆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停下脚步,指着一块肉:“看!”
姚光华和李荣琴凑过去,只见那块肉的肥膘上,赫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睛部位是两个深坑,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李荣琴吓得尖叫起来。
刘神婆面色凝重:“这是被惊动的怨灵,得赶紧送走。”
她在院子里设下法坛,点上香烛,开始做法。念经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吹灭了香烛。刘神婆脸色一变:“不好,它不肯走!”
厨房里传来巨响。姚光华冲进去,只见那些老鼠——现在每只都有小猫那么大——正在疯狂地啃食猪肉。它们的眼睛红得发亮,完全不害怕人。
刘神婆跟进来,从包里抓出一把粉末,撒向鼠群。粉末接触到老鼠时,发出噼啪的响声,老鼠尖叫着四散逃窜。
“它们不是普通老鼠,是怨气的化身。”刘神婆沉声道,“必须找到血槽的源头。”
她让姚光华带她去猪圈。猪圈已经清理过,但刘神婆一眼就盯住了地面。
“就在这里,挖!”
姚光华拿来铁锹,挖开冻土。挖了约莫一尺深,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小心地刨开土,露出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奇怪的符文,表面似乎被血浸透过,呈现出暗红色。
“就是它了。”刘神婆神色凝重,“这是老辈杀猪用的血祭石,积了多少年的怨气。”
她让姚光华把石头挖出来,放在法坛前。然后开始念诵更复杂的咒语,不时往石头上撒药粉。
石头突然裂开一道缝,一股黑气从中冒出,在空中凝聚不散。
刘神婆大喝一声,挥舞桃木剑向黑气劈去。黑气散开,又重新凝聚,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时,姚光华惊恐地发现,那黑气渐渐凝聚成一头猪的形状,脖子上滴着黑色的血液。
李荣琴尖叫起来:“就是它!我梦里就是它!”
黑气凝聚成的猪形向刘神婆冲去。刘神婆不躲不闪,口中念咒,将一张符纸贴在桃木剑上,直刺黑气中心。
一声无声的尖叫在空气中震荡,黑气猛地散开,消失无踪。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刘神婆长舒一口气:“解决了。血槽已经封住,怨气散了。”
姚光华和李荣琴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
刘神婆走前嘱咐他们把石头深埋到荒山里,不能再让人挖到。
姚光华照做了。回来后,他把所有腐败的猪肉都烧了,虽然心疼,但比起命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那天晚上,姚光华和李荣琴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阳光照进院子,雪地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姚光华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李荣琴从屋里出来,站在他身边。
“总算过去了。”她说。
姚光华搂住媳妇的腰,“开春咱再养头猪,明年肯定顺顺利利。”
李荣琴在他怀里扭了一下,“死相,大白天就动手动脚。”
姚光华嘿嘿一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有时在深夜,姚光华还会突然惊醒,仿佛听到细微的咀嚼声,或看到窗外有一双红眼睛一闪而过。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也不敢告诉李荣琴。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永远留下了印记。就像血渗入土地,看似消失了,却在无人知晓的深处,悄悄改变着一切。
姚家坳的冬天依然寒冷,雪依然下得大。村民们继续着祖辈传下来的生活,杀年猪,备年货,迎接新的一年。
只是姚光华再看到杀猪时流出的鲜血,总会莫名地心悸。
那红色太深,深得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