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听完,脸色凝重起来。她不像村里人那样责怪女儿不检点,而是仔细询问了细节:什么时候开始的,做了什么梦,有什么痕迹,感觉是什么样的...
听完,刘老太半晌没说话,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颤抖的背。
“娘,他们都说是我骚,招来了脏东西...”刘金秀哭得哽咽。
“放他娘的屁,那些狗日的!”刘老太啐了一口,“我闺女我还不知道?心气高着呢,哪是那些嚼舌根的说那样!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些埋汰玩意儿,就稀罕欺侮落单的女人,吸人精气。”
刘老太让女儿带她看那几道痕迹,又看了看女儿身上的淤青,眼神越来越冷。
“是这附近没人祭奠的老光棍鬼,或是死了没女人的饿鬼,”刘老太断定,“穷山恶水出刁民,也出刁鬼。没本事找厉害的去,专挑落单的女人欺侮,蹭点人气儿,占点便宜,下作东西!”
当天晚上,刘老太让女儿和自己睡一屋。她准备了一把剪刀放在枕头下,又去村里要了点黑狗血,洒在门窗槛上。
夜深了,刘金秀紧紧挨着母亲,吓得不敢合眼。
果然,子时一过,那东西又来了。
先是院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像是被推开了。然后是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窸窸窣窣,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们的屋门外。
刘老太猛地坐起身,厉声喝道:“哪来的滚回哪去!别在这缠磨我闺女!”
门外的爬行声停顿了一下,随即竟开始挠门,木门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进来。
刘金秀吓得缩进母亲怀里,浑身发抖。
刘老太一边搂紧女儿,一边继续骂:“滚!欺侮女人算啥本事!再不走,老娘明天就去刨了你的坟头,让你尸骨都没处安生!”
挠门声停了,但一股阴冷的风却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桌上的油灯火焰猛地摇曳起来,颜色变得幽绿。
刘老太感觉到怀里的女儿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她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无形的脏东西已经进了屋,正压在女儿身上!
刘金秀双眼圆睁,充满恐惧,身体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细微的“嗬嗬”声。
刘老太彻底怒了。她看不见那邪祟,但她能感觉到它那令人作呕的、贪婪的“气息”正缠绕着女儿。她一把摸出枕头下的剪刀,不是对着空气乱挥,而是径直朝着女儿身体上方那无形的压迫感狠狠扎去!
“敢碰我闺女!我扎烂你的脏手!”
剪刀当然刺不中虚无之物,但刘老太那泼辣凶悍的气势和护犊心切的怒火,却仿佛形成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微、极尖锐的嘶响,像是被烫到的什么东西猛地缩了回去。那股压在刘金秀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了。
刘老太不依不饶,跳下床,对着空气破口大骂,骂得极其难听,尽是乡间俚语里最污秽、最驱邪的脏话。她边骂边挥舞剪刀,仿佛在追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把它骂出了门,赶出了院子。
最后,她站在院门口,叉着腰,对着黑暗怒吼:“听着!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捧手心里疼大的宝贝!你敢再碰她一指头,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请真君来收了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滚!老娘年轻时跟师傅收的恶鬼比你的毛还多。”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异常平静。刘金秀多年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沉重的压迫感。
第二天,刘老太越想越气,那鬼玷污了自己女儿。于是从邻村请来了真正的法师配合,两人一起做了法事,彻底将那邪门的东西打得魂飞魄散。
做法事时,看着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但依旧惊魂未定的女儿,刘老太眼神里都是浓浓的心疼和护犊的决绝。
在她眼里,无论刘金秀年纪多大,在村里人嘴里是怎样一个风骚的寡妇,都永远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命根子。谁想欺侮,管它是人是鬼,她都要跟它拼命。
邪祟终于彻底散去,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留下淡淡的香火味。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但某些东西已然不同。
陪女儿住了几天,儿子来接她回来,夕阳西下,刘老太站在院门口,一遍遍叮嘱女儿:“晚上锁好门,窗台我再给你放把新剪刀...遇上事别怕,赶紧给娘捎信...”
刘金秀点头,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眼眶又湿了。她忽然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抱住母亲,把脸埋在她瘦削的肩上。
“娘...。”她哽咽着,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依赖和脆弱。
刘老太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动作轻柔,一如几十年前哄襁褓中的她入睡。
“傻闺女…。”她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记住,天塌下来有娘给你顶着。娘在,谁也不能欺侮你。”
刘金秀重重点头。
母亲走后,刘金秀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沉落的夕阳。天色渐暗,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不再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土腥气。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感到夜晚的空气如此清新。院角的老槐树在暮色中伸展着枝桠,不再像张牙舞爪的鬼影,而只是沉默的树。墙根下或许还有虫鸣,或许没有,但此刻的寂静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恐惧,而是一种安宁。
她转身回屋,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门槛干干净净,再无奇怪的痕迹。她关上门,却没有立刻上门闩,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夜晚的声音。
寡妇的门前是非多,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流言蜚语,或许还会有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还有男人半夜来她家,但那都不一样了。有些恐惧穿透皮肉直抵骨髓,而有些温暖也能穿透岁月深入灵魂。
母亲带来的不仅是驱邪的方法,更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底气。她想起母亲骂鬼时那泼悍无畏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那不只是愤怒,那是一种宣言——无论女儿多大,无论世人如何看她,在母亲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需要也被全力保护着的宝贝。
夜色彻底笼罩了村庄,刘金秀点亮屋里的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温暖而坚定。她终于上门闩,声音清脆,像是为一个阶段画上句号。
长夜漫漫,人生也漫漫,但有些东西一旦归来便不再离去,比如母亲执拗的爱,比如重新找回的安宁。邪祟畏光,更畏真正无畏的爱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