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章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他手里攥着一把湿泥,中间混着一缕灰白的头发——和刘老根的一模一样。
“坟...坟被刨开了,”他声音嘶哑,“棺材盖被推开了,里面是空的。”
王秀尖叫一声,裹紧被子:“谁干的?谁这么缺德?”
“不是从外面挖开的,”刘国章的眼神空洞,“是从里面推开的。棺材盖上有抓痕,很深...像是...”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不是后门,而是堂屋的正门。缓慢而沉重,一下,又一下。
夫妻俩僵在原地,谁也不敢去开门。雨声中,敲门声持续着,不疾不徐,仿佛知道他们在家。
“从窗户看看是谁。”王秀推着丈夫。
刘国章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闪电划过,照亮门外那个身影——
浑身沾满泥水,穿着下葬时的寿衣,背微微佝偻,正是刘老根。
刘国章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地。
“是谁?”王秀急问。
“爹...爹回来了...”刘国章语无伦次,“他在外面...”
敲门声停止了。接着,他们听到缓慢的拖沓声绕到屋后,向后门走去。
“锁门!所有门!”王秀跳起来,疯狂地检查每扇门窗。
那一夜,他们听到脚步声在房屋四周徘徊,不时有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手指在木头上划过。直到天快亮时,声音才渐渐消失。
第二天,夫妻俩战战兢兢地开门查看。泥泞的地面上,留着一圈清晰的脚印,绕着房子整整一圈。每个脚印都深陷泥中,像是背负着极重的东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脚印只有来的方向,没有回去的痕迹——仿佛那个东西还在屋里某个角落。
“得去找张道士。”刘国章终于下定决心。
王秀这次没有反对。她注意到卧室的窗台上也有泥印,像是有人曾站在那里窥视。
张道士是个干瘦的老头,住在村东头的小庙里。听了夫妻俩的叙述,他皱起眉头。
“死而复生,非吉即凶,”张道士慢悠悠地说,“刘老根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刘国章急忙说,“瘫痪三年了,自然死亡。”
张道士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带我去坟地看看。”
坟地的景象令人胆寒。棺材盖被从内部推开,泥土不是从外部挖开,而是从内部推涌出来的。棺材内壁上布满了深切的抓痕,还有斑驳的血迹。
“怨气很深啊,”张道士摇头,“死者不愿离去,必有未了之心愿。”
王秀紧张地攥着衣角:“什么心愿?我们烧纸钱,烧房子车子,什么都烧给他。”
“不是物质的事,”张道士瞥了她一眼,“死者复活后,你们听到他说话了吗?”
夫妻俩摇头。
“看到他眼睛了吗?是什么颜色?”
刘国章回忆了一下,颤声道:“好像是...全是白的,没有瞳孔。”
张道士脸色骤变:“这不是一般的复活,是尸变。怨气太深,借一口气回来了。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刘家,张道士开始布置法事。他在堂屋撒糯米,挂符咒,最后在门口拉上一根红线,线上串着铜钱。
“今夜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张道士严肃嘱咐,“红线能挡一时,但若怨气太深,恐怕...”
“恐怕什么?”王秀急问。
“恐怕挡不住,”张道士叹气,“你们最好说实话,刘老根到底怎么死的?冤有头债有主,若是真有冤情,解铃还须系铃人。”
夫妻俩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夜幕降临,道士在堂屋做法。夫妻俩躲在卧室,听着外面的念咒声和铃铛声,瑟瑟发抖。
约莫亥时,风雨再起。法器的声音突然停止,接着是张道士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刘国章朝门外喊。
没有回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缓慢、拖沓,带着泥水的粘腻感。
卧室门被猛地撞击,一下,又一下。门板开裂,露出后面苍白浮肿的脸——刘老根的眼睛果然全是眼白,没有任何瞳孔。
“爹!饶了我们吧!”刘国章跪地求饶。
王秀突然想起什么,疯狂地爬向床底,掏出那个铁盒:“是不是这个?你是不是要这个?”
门外的撞击停止了。苍白的手伸进门缝,指向铁盒。
王秀抖着手打开盒子,除了照片和勋章,她突然发现底层还有一张夹纸——正是那存折,藏在夹层里。
“给你!都给你!”她把存折从门缝塞出去。
手接过存折,却并未离开。反而更加猛烈地撞门起来。
张道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没用的!他要的不是钱!是真相!”
刘国章瘫坐在地,终于崩溃大哭:“爹!我不是故意的!那天...那天我是失手推了您...没想到您就...”
王秀震惊地看着丈夫:“你说什么?你不是说他是自己摔下床的吗?”
原来,刘老根并非自然死亡。几天前,刘国章再次逼问存折密码,父亲坚持等他们有了孩子再把存折交给他们,而夫妇俩已经等不及了,刘国章与父亲发生争执,失手将老人推倒,头部撞到床角。见父亲死了,他大骇,惊恐了好久,平复后索性不做声张,对外宣称自然死亡,匆忙下葬。
谁曾想,刘老根只是昏迷,并未断气。在棺材中苏醒后,活活闷死,怨气不散,借雷雨之气尸变还魂。
门外突然安静了。接着,他们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晨时分,张道士推开卧室门,面色疲惫:“走了。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即使成丧尸了,最后还是不忍心杀你报仇。”
夫妻俩相顾无言,只剩下恐惧和悔恨。刘国章跪在地上,不断扇自己的耳光,他活活闷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翌日,他们重新安葬了刘老根。张道士做了七天法事超度,那诡异的脚步声再未出现。
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永远无法真正结束。刘国章将永远活在内疚和痛苦中。而王秀似乎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屋外徘徊。像是等待,又像是提醒:有些罪孽,不是忏悔就能洗清;有些亡魂,不是超度就能安息。
死而复生的不只是亡者,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罪恶与悔恨。它们永远不会被真正埋葬,总在风雨之夜叩响生者的心扉,提醒着:亡者或许安息,但生者永远不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