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张丽梅拽住丈夫的裤腰。两人费了牛劲才把车推出泥坑,回头却见布娃娃自己立了起来,纽扣眼直勾勾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天黑前赶到柳树屯时,暴雨倾盆而下。李神婆的茅屋孤零零立在山坳里,屋檐下挂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开门的是个佝偻老妪,皱巴巴的脸像颗风干的核桃。她没点灯,却能准确抓住张丽梅的手腕:\"丫头,你身上背着个吃奶的鬼娃。\"
神婆的土炕上摆着香案,供着尊面目模糊的神像。她让张丽梅脱了上衣俯卧,用艾草沾着白酒拍打后背。随着\"啪啪\"的脆响,张丽梅光滑的脊梁上渐渐浮现出青紫色的手印,大小如同婴孩。王学平看得真切,那些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从腰窝一路蔓延到肩胛骨。
\"造孽啊。\"李神婆从陶罐里挖出坨腥臭的膏药,抹在张丽梅后颈,\"你们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她说话时,供桌上的蜡烛火苗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王学平惊恐地发现,妻子的影子上还趴着个侏儒般的黑影。
神婆摸出把生锈的剪刀,剪下张丽梅一绺头发,又让王学平往铜盆里滴了三滴血。当混合着香灰的血水泼向门外时,暴雨中传来声尖利的啼哭,旋即被雷声淹没。李神婆往夫妻俩怀里各塞了张符:\"回去路上别回头,有人叫也别应声。\"
返程比来时更瘆人。驴车后的泥路上总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光脚板踩水洼的动静。有次张丽梅差点扭头,被王学平一把拧住胸。路过乱葬岗时,他们看见那个布娃娃端坐在坟头上,身上的红袄在闪电中艳得刺目。
到家已是后半夜。夫妻俩按神婆嘱咐,将符咒贴在门楣和炕头。王学平累得倒头就睡,迷糊间感觉有冰凉的小手在摸他。他吓得一激灵,睁眼看见张丽梅在梦中扭动,月光照着她汗湿的胸脯。
过了几分钟,屋外突然传来老母鸡扑棱翅膀的声音,接着是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
次日清晨,他们在鸡窝里发现了被吸干血的母鸡,周围散落着几缕枯草般的黑发。
七天后的中元节,李神婆突然登门。她挎着个盖红布的篮子,进门就撒了把粗盐在门槛上。老太太径直走到水缸前,从怀里掏出面铜镜照向缸底。镜中竟映出村长家祖坟的景象——青石墓碑裂了道缝,缝隙里渗出汩汩黑水。
\"怨气太重。\"神婆让王学平杀只黑狗,将狗血绕着房屋洒一圈。她自己则盘腿坐在院中央,摇着铜铃念咒。当铃声响到第四十九下时,张家灶屋突然传来瓦罐爆裂的脆响。神婆一个箭步冲进去,从灶膛里扒拉出个焦黑的布包,展开是烧得只剩半截的纸人。
说也奇怪,自那日后,王家的怪事再没发生过。水缸里的头发消失了,半夜不再有脚步声,张丽梅后背的手印也渐渐淡去。只有一样——夫妻行房时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直到他们在炕席下放入李神婆给的护身符,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他们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冲撞了什么或是被什么人整。不过两个月后,村长儿子突然暴毙身亡。
秋收时节,王学平在玉米地深处刨出个腐朽的木头匣子,里面整齐码着七个黄表纸剪的童女,每个心口都扎着绣花针。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火焰腾起的刹那,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哭声随风散去。
那天晚上,张丽梅炒了一桌好菜,还温了壶烧酒。油灯下,她脸蛋红扑扑的,解开了两颗盘扣。王学平啃着猪蹄,油手往媳妇衣襟里探,张丽梅笑着拍开他的手,却悄悄把凳子挪近了些。窗外,一轮满月悬在树梢,照得院里的老梨树影子横斜,再不见那些诡谲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