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近,我瞪大眼睛想看看是谁,可...\"爷爷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可月光下那条小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的后颈一阵发麻。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院子里,却忽然多了几分寒意。
爷爷说他当时并不怎么害怕,因为比起鬼怪,他更担心找不到牛全家会挨饿。那声音从他身边经过,渐渐远去,消失在深山更幽暗处。
\"我又找了一个小时,又累又怕,突然听见...\"爷爷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听见你阿太和姑奶奶在喊我的名字!\"
他说他看见远处有火把的光亮,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果然是母亲和妹妹。母亲告诉他,那头花斑母牛自己回了牛圈,她们是来接他回家的。
\"我把听见鬼说话的事告诉你阿太,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爷爷回忆道,母亲立刻拉着他跪下,朝深山方向磕了三个头。
爷爷继续回忆:“第二天天没亮,你阿太就从鸡窝里摸出唯一的一颗鸡蛋——那是留着给你姑奶奶过生日的。她煮了鸡蛋,带着我回到昨夜听见怪声的地方。”
\"你阿太把鸡蛋剥开,摆在路边的一块平整石头上,又点了三炷香。\"爷爷的声音充满敬畏,\"她嘴里念叨着'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各位,千万别见怪'。\"
月光偏移,院角的阴影拉长了几分。爷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来也怪,那些年欺负我们的人家,后来都没落个好下场。\"
王大队长一家绝了户,他的独子三十岁上得怪病死了,儿媳妇改嫁后再没回来。而那些跟着大队长欺负\"富农崽子\"的贫下中农,很多早早就死了。
\"我和你姑奶奶,虽然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却身子骨却一直硬朗,连感冒都很少得。\"爷爷的眼中闪烁着某种我无法解读的光芒,\"你阿太说,这是山里的'人'保佑我们。\"
我忽然想起每年清明和七月半,爷爷都会煮几个鸡蛋,恭恭敬敬地摆在阿太坟前。小时候只觉得是寻常祭品,现在才明白这是他对母亲最深的思念。
\"爷爷,你相信这世上真有...\"我话没说完,一阵凉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某种回应。
爷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月亮:\"人啊,有时候得信点什么。你阿太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懂得敬畏。\"
夜更深了,月亮已经西斜。爷爷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睡吧,明天就是七月半了,还要给你阿太上坟呢。\"
我扶着爷爷回屋,在跨过门槛时,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远山,轻声说了句什么,像是某种只有他和山灵才懂的密语。
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窗外,月光依旧皎洁,仿佛六十多年来从未改变。而爷爷的故事,就像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往事,既清晰又朦胧,既真实又虚幻。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明天上坟时,我会多带些煮鸡蛋。不仅是为了阿太,也是为了那些在艰难岁月里,依然坚守善良与敬畏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