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页账册码齐,指尖在“西门庆”三个字上顿了顿。墨迹未干,是今早刚记的——他派管家来订了三十个夹肉卷饼,却在送货时故意挑刺,说饼里的肉少了半钱,想扣三成工钱。
“媳妇,那厮明摆着是找茬。”武大郎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星子溅到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他浑然不觉,“要不……那三成工钱就给他扣了吧?咱惹不起他。”
潘金莲没抬头,拿起朱笔在账册旁画了个小小的叉:“惹不起?去年他强占王屠户的肉摊,也是说‘惹不起’的人让出来的。”她把账册往桌上一拍,纸页翻飞间,露出夹在里头的张纸条,“你看这个。”
是王屠户偷偷塞给她的,上面歪歪扭扭记着西门庆近三个月在肉摊拿肉赊的账,加起来足有五两银子。武大郎的眼睛瞪圆了:“他、他还欠着钱?”
“何止欠钱。”潘金莲抽出张新纸,笔尖蘸了墨,“他管家今早来的时候,袖口沾着点猪油,你猜是哪的?”她没等武大郎答,自顾自写下去,“王屠户说,昨儿西门庆家办宴席,用的肉正是从他那抢的。”
武大郎攥着烧火棍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那咱……”
“咱去要账。”潘金莲把账册揣进怀里,又往袖中塞了把裁纸刀——不是为了伤人,是怕西门庆家的恶奴动手抢账册。“你跟在我身后,别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武大郎慌忙点头,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星子窜得老高,映得他脸通红:“俺、俺给你拎着空篮子,装样子。”
两人刚走到巷口,就撞见西门庆的管家领着两个恶奴堵在那。管家斜着眼笑:“潘娘子这是要去哪?我家官人说了,那卷饼的工钱得再扣两成,不然……”
“不然怎样?”潘金莲往前一步,账册从怀里滑出来,被她用手按着,“管家不妨摸摸袖管,今早沾的猪油还没洗干净吧?王屠户的账本上,可记着西门大官人欠了五两七钱的肉钱呢。”
管家的脸瞬间白了,往后缩了缩手:“你、你胡说!”
“胡说?”潘金莲冷笑一声,从账册里抽出王屠户的纸条,“正月初三,三斤五花肉;正月十五,半只猪肘子……要不要我念给街坊听听?”她扬高了声音,“让大家评评理,欠钱不还还想扣工钱,这理儿在哪?”
街坊们本就躲在门后看热闹,一听这话全涌了出来。张婆拄着拐杖喊:“西门庆就不是个好东西!前儿还抢了李木匠的木料!”
“对!我家男人去讨布钱,被他的人打了!”
声浪越来越高,管家的额头渗了汗,恶奴也缩着脖子不敢动。潘金莲趁热打铁:“扣工钱可以,先把欠王屠户的肉钱还了。不然这账册,我就送到县衙去,让县太爷评评理!”
管家慌了神,这要是闹到县衙,西门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他慌忙从怀里掏银子:“我还!我现在就还!”
潘金莲却不接,指着武大郎:“给我家大郎。”
武大郎愣了愣,慌忙伸出手。银子沉甸甸落进掌心时,他突然挺直了腰板,声音虽抖却清楚:“还、还有卷饼的工钱,一分都不能少!”
管家咬着牙,把工钱也递过去。潘金莲这才收起账册,挽着武大郎的胳膊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一片叫好声。
回到家,武大郎把银子往桌上一放,手还在抖:“媳妇,你刚才吓死俺了!”他摸着胸口,“那恶奴要是动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