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搓着手,指尖的面粉簌簌往下掉。
潘金莲没说话,走过去把他手里的空盘子接过来,突然踮起脚,往他嘴角的糖霜上舔了下。
武大郎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
“甜的。”潘金莲忍着笑,转身往灶台走,“李押司家的钱,记得让他给现银,别又想赊账。”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人撞在门板上。她回头时,见武大郎正捂着额头蹲在地上,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嘴里反复念叨着:“甜、甜的……”
这日的生意格外好。李押司家的卷饼得了街坊夸赞,不少人慕名来买,连平时总爱挑刺的张秀才都来了,买了五个糖饼,说要给进京赶考的儿子路上吃。
“金莲妹子这饼,越做越有滋味了。”张秀才捻着胡须,眼神里带着赞许,“听说你还教大郎记账?”
潘金莲正往纸袋里装饼,闻言笑了笑:“让他学着点,省得总被人坑。”
“好,好。”张秀才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前几日西门庆还跟人说,要拆了你这摊子……”
潘金莲的手顿了顿,随即把纸袋递过去:“多谢先生提醒。不过他要是敢来,我自有法子对付。”
张秀才走后,武大郎凑过来,手里攥着个铜板,指尖都捏白了:“西门庆还敢来?”
“他敢来,咱就敢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潘金莲拍了拍账本,“瞧见没?这上面记着他去年欠的肉钱、今年偷的芝麻,凑在一起够他去县衙喝壶好茶了。”
武大郎望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热,带着面碱的涩味:“媳妇,咱别惹他成不?他、他认识县太爷……”
潘金莲反手握住他的手,就见他手背上有道新的划痕,是今早剁肉时不小心被刀划的。她从围裙里掏出块布,仔细帮他包好:“怕他?当初你一个人扛着饼摊,被地痞追着打都没怕过,现在有我呢,反倒怂了?”
“俺不是怂……”他的声音闷闷的,“俺是怕你出事。”
这话像颗糖球,滚进潘金莲的心里,化得又甜又软。她突然想起穿越过来的第一天,这人蹲在门槛上,把最后一个冷硬的炊饼塞给她,自己啃着树皮似的窝头。那时她只觉得他窝囊,此刻才明白,这窝囊里藏着多少笨拙的温柔。
傍晚收摊时,潘金莲正在对账,突然听见武大郎“呀”了一声。她抬头见他举着个油纸包跑进来,脸上沾着灰:“王、王婆给的,说、说是谢咱上次送的糖饼。”
油纸包里是块千层糕,层层叠叠像白玉,还冒着热气。潘金莲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竟比她做的糖饼还甜。
“王婆啥时候这么好心了?”她含糊地问。
“她说……”武大郎挠着头,笑得有点傻,“她说看咱两口子过得好,她也高兴。”
潘金莲的心突然亮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灶台上温着的粥,看着账册上越来越厚的纸页,突然明白——所谓好日子,从来不是等来的。是两个人凑在一起,你帮我挡挡西门庆的恶奴,我教你数数石子记账;你把糖饼塞给我,我往你嘴里抹点糖霜;日子像这千层糕,一层面一层馅,慢慢叠起来,就成了别人抢不走的暖。
“大郎,”她把最后一块千层糕递给他,“明儿咱做玫瑰馅的饼吧,我看见后院的玫瑰开了。”
武大郎咬着糕,含混不清地应:“中!听媳妇的!”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沾着糖霜的嘴角。潘金莲低头在账册上添了行字:今日新增玫瑰馅,记两斤玫瑰酱。想了想又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颗刚出炉的糖心蛋,在墨色的字迹里闪着光。
她知道,西门庆的麻烦还没了结,武松的案子也没翻过来,可此刻灶膛里的火还没熄,锅里的粥在“咕嘟”响,身边的人正偷偷看她,眼神比糖霜还软。
这就够了。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她和他,这两个被命运扔在泥里的人,总能靠着这点烟火气,把日子慢慢焐热,焐出甜来。就像此刻,月光落在账册上,把那行字映得发亮,连带着未来的路,都好像铺满了糖霜似的,亮晶晶的,让人想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