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页账册叠好,指尖划过纸页边缘的折痕——那是今早武大郎不小心坐皱的,他蹲在灶前烧火时,总爱把账册垫在屁股底下当坐垫,说这样\"暖和\"。
\"又给你熨平了。\"她扬了扬账册,见武大郎正笨手笨脚地往面盆里倒水,面粉溅得满脸都是,忍不住笑出声,\"大郎,你这是想给面团加点'料'?\"
武大郎抬头,鼻尖沾着团白花花的面粉,像颗发霉的酒糟鼻。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反倒把面粉抹得更匀,急得结结巴巴:\"俺、俺想做你说的那个'云朵馒头',软乎乎的那种......\"
潘金莲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掌心粗糙,布满常年揉面留下的厚茧,此刻却在微微发颤。\"水多了,\"她抽走他手里的水瓢,指尖轻叩面盆边缘,\"你看,面团要像婴儿的脸蛋,不软不硬才好。\"
武大郎的目光落在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喉结滚了滚,突然说:\"媳妇,昨儿张屠户家小子,都能背《论语》了。\"
\"嗯?\"潘金莲挑眉,手腕轻转,将面团揉得愈发光滑,\"你想让武松回来教你?\"
\"不是。\"武大郎低头,盯着面团上自己映出的模糊影子,\"俺想让你教俺写'家'字。上次写的,被俺坐皱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前几日教他写名字,他练得入迷,连睡觉都攥着炭笔,指缝里全是黑灰。她取来账簿,翻到空白页,握住他的手:\"先写宝盖头,像屋顶,要宽宽的,能遮风挡雨。\"
他的手很沉,带着蛮力,笔锋却意外地稳。\"里养着猪,才算有家呢。\"
武大郎的笔顿了顿,突然笑了,面粉簌簌落在账册上:\"那俺们家有两头'猪',俺是大猪,你是小猪。\"
\"去你的。\"潘金莲拍开他的手,却见他写的\"家\"字歪歪扭扭,宝盖头像顶歪戴的帽子,想起刚穿来时,看见这男人蹲在街角卖饼,被顽童扔石子也只会嘿嘿笑,谁能想到他会有一天,郑重其事地要学写\"家\"字呢?
正愣神间,门外传来喧哗。张屠户的大嗓门穿透院墙:\"大郎家的!西门庆家又来捣乱了!\"
潘金莲把账册往灶膛旁一塞,抓起擀面杖就往外走。武大郎下意识想拦,却被她按住肩膀。\"看好摊子。\"她低声道,瞥见他攥紧的拳头在发抖,又补充了句,\"别动手,记着数他们来了多少人。\"
门外,西门庆的恶奴正把饼摊掀得东倒西歪,为首的狗剩踩着个破筐,笑得嚣张:\"武大郎的婆娘呢?出来给爷磕个头,爷就饶了你们这破摊子!\"
潘金莲站在门内,声音清亮:\"磕个头?你家主子欠我们的饼钱,加上今天砸坏的筐子,总共三两七钱。磕一个头抵一文钱,你让他磕三千七百个,这事就算了。\"
狗剩愣了愣,随即狞笑:\"小娘们嘴挺利!给我打!\"恶奴们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突然冲出的几个街坊拦住——李木匠拄着拐杖,张屠户攥着剔骨刀,连卖花的王婆都举着花锄,怒目而视。
\"西门庆还没王法了?\"李木匠拐杖顿地,\"前天抢了我家柴火,今儿又来砸饼摊?\"
狗剩色厉内荏:\"你们想造反?\"
\"造反也比被你们欺负强!\"张屠户往前一步,胸脯拍得震天响,\"潘娘子给咱们算过账,这半年西门庆抢了街坊多少东西,欠了多少债,都记着呢!真要闹到知县那儿,看谁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