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椒盐芝麻饼码进竹筐时,指腹被烫出个红印。她往印子上抹了点猪油,凉丝丝的疼里混着芝麻的焦香,倒比城里姑娘用的香膏更让人踏实。
“媳妇,俺来扛。”武大郎颠颠跑过来,肩膀上还搭着擦汗的粗布巾,上面沾着的面粉被汗浸成了白道道。他伸手要接竹筐,却被潘金莲拍开。
“别动,”她掂了掂筐子,“今儿的饼加了新磨的花椒面,沉得很。你昨儿扛货闪了腰,再逞能仔细疼得直哼哼。”
武大郎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退到一边。他总记不住自己的腰疾——去年被西门庆家仆推搡撞在石碾上落下的毛病,阴雨天疼起来能整夜睡不着。可每次潘金莲把温热的草药包敷在他腰上时,他都忍不住想,这点疼算啥?比以前没人管着强百倍。
“那……俺替你吆喝?”他小声提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潘金莲给他削的竹板,用朱砂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俺新学了段数来宝,张秀才教的。”
潘金莲挑眉:“哦?念念。”
“哎!”武大郎清了清嗓子,竹板打得噼啪响,“阳谷县,北大街,武大郎的饼子香十里!芝麻多,椒盐足,媳妇的手艺赛大厨——”
“停!”潘金莲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谁教你说‘赛大厨’的?当心被酒楼的师傅听见砸你摊子。”她从筐里捡了个最焦脆的饼塞给他,“快吃,凉了就不酥了。”
武大郎嗷呜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得满身都是。他含混不清地说:“张秀才说,这叫‘扬长避短’,咱不跟他们比排场,就比实在。”
正说着,街口突然传来喧哗。潘金莲抬头,看见王婆拽着个穿绸衫的后生往这边走,那后生挣扎着喊:“放开我!我娘是李都头的远房表妹!”
“李都头的表妹也不能抢俺家孙儿的糖葫芦!”王婆的大嗓门震得人耳朵疼,“潘金莲,你给评评理!这小崽子抢了俺孙儿的糖,还敢推人!”
潘金莲把竹筐往墙根一靠,刚要走过去,手腕被武大郎攥住。他手心全是汗,指节捏得发白:“媳妇,别去。那是李都头家的,咱惹不起。”
“惹不起也得惹。”潘金莲掰开他的手,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茧子,“你忘了上次他抢卖花姑娘的簪子?这次不拦住,下次就敢掀你的饼摊。”
她走到近前时,那后生正抬脚要踹王婆的竹篮。潘金莲伸手一拦,硬生生接住他的脚踝。后生愣了愣,随即撒泼似的扭动:“你敢碰我?我让我娘把你抓去坐牢!”
“坐牢?”潘金莲笑了,反手把他的脚往旁边一送,后生踉跄着摔在地上,“抢小孩的东西,推老人家,该坐牢的是你吧?”她转头冲围观的人扬声喊,“前儿东头王屠户家的肉被偷,后儿西巷张寡妇的布料少了半匹,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是李都头家的‘贵公子’总在附近晃悠呢!”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喊“怪不得俺家少了两个鸡蛋”,有人骂“仗着亲戚横行霸道”,那后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爬起来就要冲过来。
“你敢!”武大郎突然从后面挤过来,把潘金莲往身后一护,手里还攥着那副竹板。他明明比后生矮了一个头,腰还微微佝偻着,却梗着脖子瞪着眼,“再往前一步,俺……俺用竹板抽你!”
后生被他眼里的狠劲唬住了,僵持片刻,突然哇地哭了:“我要告诉我娘!我要让你俩坐牢!”
“去告啊!”潘金莲从筐里摸出个芝麻饼塞给王婆的孙儿,“正好让知县大人评评理,看看是抢东西的该罚,还是护街坊的该抓。”
看着后生哭哭啼啼跑远的背影,王婆抹着眼泪道谢:“金莲啊,要不是你……”
“快带孙儿买新糖葫芦去。”潘金莲笑着推她,“再晚糖都化了。”
转身时,撞见武大郎亮晶晶的眼神。他凑过来,声音比蚊子还小:“媳妇,你刚才……真厉害。”
“那是。”潘金莲扬起下巴,心里却软得发颤。她想起刚穿来时,这人连跟人讨价还价都不敢,如今竟敢为了她跟官亲叫板。
收摊回家时,日头已西斜。潘金莲正低头数着铜板,突然被武大郎拽到巷角。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躺着个螺钿胭脂盒,盒面上嵌着细碎的彩片,在夕阳下闪闪烁烁。
“这是……”潘金莲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都头家的丫鬟偷偷卖给俺的,”武大郎的耳朵红得滴血,“她说这是苏州来的时兴货,比上次那盒香。俺……俺攒了半个月的钱。”他把盒子往她手里塞,指尖抖得厉害,“你要是不喜欢,俺再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