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功自然是真的,皇上圣明,将士用命,此乃天大的喜事。”索额图先是恭维了康熙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但战功是战功,后续的烂摊子是后续的烂摊子!明相国张口闭口‘开疆拓土’、‘不世之功’,听着确实振奋人心。但敢问明相国,你算过一笔账没有?”
他伸出手指,一字一顿地说道:“筑城!要多少银子?从京师运送砖石、木料、铁器到数千里外的雅克萨,一路崇山峻岭,沼泽密布,运费几何?耗时多久?这笔银子,是户部出,还是您明相国从自己的府里出?”
户部尚书伊桑阿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平定三藩之乱,国库早已被掏空了七七八八,近几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若是再来这么一个无底洞般的工程,他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只怕是坐不稳了。
索额图根本不给明珠辩驳的机会,继续发难道:
“屯兵!雅克萨天寒地冻,一年倒有大半年是冰封期,如何屯田?粮食从何而来?难道还要从盛京,甚至从关内,千里迢迢地运粮过去?一石粮食运到雅克萨,路上就要耗掉十石,这仗还没打,自己就把自己给耗死了!到时候,是罗刹兵厉害,还是饿死的我大清勇士多?”
“还有民夫!高学士说效仿汉武帝‘徙民实边’。说得轻巧!汉朝徙民去朔方,尚且是九死一生。如今要将我大清的百姓,迁到那冰天雪地的罗刹鬼旧巢去,与野兽为伍,与严寒抗争,这不是戍边,这是发配,是送死!谁愿意去?若是强征,只怕不等罗刹打来,关外就要先起民变了!这些,明相国和高学士可曾想过?”
索额图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现实的铁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没有谈虚无缥缈的“功业”,只谈最实际的“银子”和“人命”。
这让刚才还热血沸腾的许多官员,瞬间冷静了下来。
明珠脸色铁青,强辩道:
“索相未免太过危言耸听!钱粮之事,可以慢慢筹措。只要皇上下定决心,天下之大,何愁无材可用,无银可支?至于屯田,可以先少量试行。办法总比困难多!若是畏首畏尾,因噎废食,何以成大事?”
“成大事?我看是成‘坏事’!”索额图寸步不让,“三藩之乱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国库至今未能完全恢复元气,百姓也才刚刚喘过一口气。明相国为了你个人的青史留名,就要将整个国家拖入另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居心何在!”
“你……你血口喷人!”明珠气得浑身发抖,“我一心为国,何来私心!”
“为国?我看是为你‘明党’的势力扩张吧!”
“你......你何尝不是为了你索党......”
双方你来我往,引经据典,互相攻讦,言辞越来越激烈。
太和殿这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竟仿佛变成了市井吵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