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耳膜深处嗡鸣,房间里只剩下林晓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像坏掉的水龙头滴答着黏腻的水珠。
他眼皮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不愿睁开去看这虚假的废墟。
林晓梅的哭声在李国栋靠墙闭目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那短暂的一瞬,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
她飞快地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目光精准地投向墙角阴影里的张淑芬。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仅仅是眼神在浑浊的空气里一碰——
一种冰冷的、带着得逞意味的默契瞬间达成。
林晓梅的嘴角甚至难以察觉地向上提了一下,随即又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扯下,
她迅速低下头,肩膀重新剧烈地耸动起来,更加卖力地制造着那令人窒息的呜咽声。
她甚至朝着李国栋的方向挪动了一点,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诉:
“国栋…你别这样…吓死我了…妍妍她肯定是气昏头了,胡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啊…呜呜…”
张淑芬枯槁的头颅微微动了动,浑浊的目光从门口收回,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再次牢牢锁死在李国栋惨白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工的作品。
她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在冰凉的金属上叩击了一下。
嗒。
轻得如同尘埃落地,却带着裁决般的冰冷重量。
像一枚无形的棋子,落定在早已布好的杀局中心。
她干瘪的嘴角,那抹先前若隐若现的弧度,此刻清晰地、冰冷地向上弯起。
李国栋对此一无所觉。
他的世界早已坍塌。
眼前只有那份鉴定报告上刺目的墨字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燃烧,灼烧着他的神经,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死寂的虚无。
这一夜,李家客厅如同冰窟。
李国栋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在沙发上枯坐到天色泛白。
林晓梅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她蜷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似乎也陷入了疲惫的假寐,只是偶尔眼皮会颤动一下。
张淑芬则被安置在轮椅上,盖着薄毯,呼吸平稳,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明媚,透过蒙尘的玻璃照进来。
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撕裂了死寂。
李国栋迟钝地摸索着,屏幕上跳动着“拆迁办王主任”的名字。他麻木地接通。
“喂?李国栋先生吗?好消息啊!”
王主任的声音洪亮得刺耳,
“您家那套房的补偿协议批下来了!
首期款,六百八十万,最迟今天下午三点前,会准时打进您之前提供的那个联名账户!
您和林女士记得查收!
后续流程我们再联系您签……”
后面的话李国栋一个字也没听清。
六百八十万。
这个曾经让他心跳加速的数字,此刻砸下来,只激起一片空洞的回响。
他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应着:
“好…知道了…谢谢王主任。”
挂了电话,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另一种紧绷的气氛取代。
林晓梅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脸上泪痕犹在,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焦虑和一种近乎亢奋的期待。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国栋…钱…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