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林晓梅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晚饭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和刻意的碗筷碰撞声中结束。
李国栋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裤袋深处那个小小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灼烫着他的皮肤和神经。
他不敢拿出来看,也不敢去想明天该拿它怎么办
——送去检测?
这念头本身就让他不寒而栗。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亲手撕碎这个用无数谎言和伪装勉强维持的“家”?
意味着他必须面对一个可能极其丑陋、极其恐怖的真相?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窗帘缝隙里明明灭灭,像无数窥伺的眼睛。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夜无眠。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死去的金鱼那翻白的肚皮,缸底那转瞬即逝的白色粉末,
张淑芬温柔眼神下的冰冷笃定,林晓梅怨毒的诅咒,还有裤袋里那个烫手的秘密……
所有这些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最终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
他感觉自己正被这黑洞强大的引力一点点拖拽进去,无力挣扎,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这个家,这个他曾经渴望的、温暖的港湾,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令人窒息的囚笼。
明天,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冬至这天,冷得要命。
李国栋像机器人一样洗漱,
镜子里的他,眼窝深深陷下去,脸色跟死灰一样。
客厅里,林晓梅兴高采烈地摆弄着。
“国栋,起来啦?快过来瞅瞅,给妍妍和小雨的房间稍微收拾了下,晚上孩子们要来,得有点过节的气氛不是!”
她指着小书房
——本来是堆杂物的地方,这会儿硬塞进了两张窄小的行军床,
中间拉着一道薄薄的布帘,墙上贴着几张新的卡通贴纸,看着很是生硬。
张淑芬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的旧藤椅上,膝盖上搭着毛毯,
望着楼下光溜溜的梧桐树枝,侧脸在冬日微弱的阳光里显得特别柔和安静。
这安静的画面,在李国栋眼里,却让他打了个寒颤,
昨晚那缸底可疑的粉末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
“嗯,挺好的。”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目光扫过主卧紧闭的房门,
门缝下飘出张淑芬特有的、带着陈旧茉莉香的空气清新剂味道。
“妍妍和小雨……住这书房,会不会太挤了?”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哎呀,就凑合一下嘛!”
林晓梅撒娇似的拍了他胳膊一下,
“妈身体重要,主卧阳光好又安静,对养病有好处。再说了,我们当长辈的,住住次卧有啥的?孩子们年轻,将就几天,等以后……”
她的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容甜甜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的意思。
李国栋看着她精心打扮的眉眼,那句“等以后”就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了他疲惫不堪的神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