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秋,南京。
国防部二厅的机要会议室里,将星云集,烟雾缭绕。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只留下几盏吊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一张张或凝重、或焦躁、或故作深沉的面孔。空气里弥漫着雪茄、茶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对日战争虽已结束,但新的阴云正迅速积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会议室沉重的双开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倩影逆着门外走廊稍亮的光线走了进来,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清影穿着一身月白色素雅旗袍,旗袍上仅用银线疏疏绣了几枝兰草,与她之前在百乐门那种秾丽逼人的风格截然不同。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简洁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未施浓妆,只淡淡描摹了眉眼,却更显得五官清丽绝伦,气质沉静如水。
她手中捧着一份标注着“绝密”字样的蓝色文件夹,步履从容,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轻响,在这略显沉闷的会议室里,竟奇异地压过了那些将军们的低语。
惊艳、探究、审视……种种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觉,眉眼间是一片恰到好处的恭谨与疏离,径直走向长条会议桌的主位方向。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熨帖的深色中山装的男人——军统局现任副局长,兼国防部二厅厅长,沈啸。
他正与身旁一位陆军中将低声交谈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刹那间,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紧紧攫住了款款走来的顾清影。那眼神深处,有审视,有掌控,更有一簇压抑已久、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炽热火焰。
顾清影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微微欠身,双手将文件夹递上,声音清越而不失柔婉:
“沈厅长,您要的紧急调防预案,机要处刚整理好,请您过目。”
沈啸没有立刻去接文件,他的视线在她低垂的眉眼、纤细的手指以及那截从旗袍立领中露出的、白得晃眼的脖颈上流转了一圈,这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
他接过那份厚重的文件夹,冰凉的纸质外壳触碰到指尖。然而,在交接的瞬间,他的指尖却刻意地、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意味,轻轻擦过了顾清影的手背。
那一小片肌肤瞬间泛起细微的战栗。
顾清影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她的皮肤。
沈啸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的占有欲:
“竹内小姐在国防部屈就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每日与这些枯燥文件打交道,真是大材小用了。”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以你的才华和……美貌,本该有更广阔的舞台。”
顾清影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漾开一抹极淡、极职业化的浅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垂在身侧。
“沈厅长过奖了。能为党国效力,是清影的荣幸,在哪个岗位都一样。”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心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冷笑。
舞台?
这里就是她的舞台!
这双刚刚接过、触碰过那份关乎苏北数个师兵力调动绝密文件的手,白皙,纤细,看着柔弱无骨。谁能想到,就在昨夜,它还曾以同样的稳定,操纵着那支特制的口红发射器,将一枚淬毒的细针送进了某个死心塌地为76号卖命、手上沾满地下党同志鲜血的汉奸翻译官的颈动脉。
而此刻,这双手指,正微微收拢。那份刚刚由沈啸亲手接过去的“紧急调防预案”里的每一个字,包括部队番号、开拔时间、行进路线、补给点位置……都已在她递出文件夹那短暂的瞬间,被【过目不忘】的能力如同精密扫描仪一般,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分毫不差!
今晚,这份耗费了国防部众多参谋心血、被视为高度机密的军事部署,就会改头换面,出现在苏北解放军野战军指挥部领导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