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望潮村的第七天,赵南踏入了青州府治下的“清河城”。
这是他凡尘游历以来见过最繁华的州府——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得能容四辆马车并行,两侧商铺林立,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药铺的幌子在风中飘得猎猎作响,粮店门口排队买米的百姓手里攥着铜板,脸上带着安稳的笑意。街边小贩推着小车叫卖,糖画儿的甜香、炸油饼的焦香、卤味的咸香混在一起,顺着风飘得满街都是,透着一股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赵南背着简单的行囊,混在人群里慢慢走。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束着,看起来就像个赶路的书生,没人会想到这是位能硬撼金丹后期修士、即将冲击元婴的修仙者。他刻意放缓脚步,目光扫过街边的景致——转角处有个捏面人的老艺人,手里的面团转了两转,就变成了个咧嘴笑的孙猴子;巷口的茶摊前,几个老者围着一张棋盘,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非要买一串糖葫芦,母亲拗不过她,笑着掏出铜板,小姑娘咬着糖葫芦,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些寻常的画面,却让赵南的心境愈发平和。他想起刚下山时,总觉得凡俗生活琐碎平淡,不如修仙界那般波澜壮阔,可如今走过这么多地方才明白,正是这些琐碎的日常,这些安稳的笑脸,才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修仙者追求长生,不也是为了守护这份安稳吗?
“让让,让让!小心药汤洒了!”
一阵急促的呼喊从身后传来,赵南侧身让开,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小伙计,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脚步匆匆地往街对面跑。赵南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街对面有一家不大的医馆,门楣上挂着一块木质招牌,上面刻着“济世堂”三个楷体字,字体清秀,透着股温和的气息。
医馆门口围着几个病患,一个穿着浅青色布裙的女子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药包,耐心地跟一个老妇人交代:“张婆婆,这药您拿回去,每天煎一剂,早晚各喝一次,喝完三剂要是还咳嗽,您再过来找我。”
那女子的声音温和又熟悉,赵南心里微微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女子的模样——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素银簪子,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色。她的眉眼和当年在柳林镇时相比,少了几分疲惫和焦虑,多了几分安稳和柔和,可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却和当年一模一样。
是林素问。
“林姑娘?”赵南试探着喊了一声。
林素问正低头给另一个病患递药包,听到声音,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赵南。她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慢慢睁大,手里的药包差点掉在地上:“您……您是赵先生?”
周围的病患见她反应异常,都好奇地看向赵南。林素问也顾不上招呼病患了,快步走下台阶,走到赵南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真的是您!赵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当年柳林镇瘟疫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您,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我只是路过这里,没想到会遇到林姑娘。”赵南笑了笑,看着她安好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欣慰,“看你现在的样子,日子过得不错。”
“托您的福,还算安稳。”林素问脸上泛起红晕,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当年若不是您指点药方,帮忙辨认草药,柳林镇的瘟疫不知还要夺走多少人命。我一直想谢谢您,却连您的去向都不知道。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好了!”
她转头对医馆里喊了一声:“夫君,你出来一下!”
很快,一个穿着青布长衫、戴着方巾的年轻男子从医馆里走了出来。他眉目清秀,气质温和,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看到林素问身边的赵南,疑惑地问:“素问,这位是?”
“夫君,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赵先生!”林素问拉着男子的手,语气激动,“当年柳林镇闹瘟疫,多亏了赵先生帮忙,我们才能控制住疫情。赵先生,这是我的夫君,姓苏,名叫苏文轩,也是个懂医的。”
苏文轩闻言,立刻收起疑惑,对着赵南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原来是赵先生!内子时常跟我说起您的事迹,说您医术高超,心怀仁善,文轩一直敬佩不已,今日得见,真是幸事!”
“苏兄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赵南回礼道,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心里更觉温暖——林素问当年在瘟疫中那般坚韧,如今能遇到一个懂她、敬她的人,过上安稳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先生,您一路赶来,肯定累了,快跟我们进医馆歇歇脚,喝杯热茶。”林素问热情地邀请,不等赵南推辞,就拉着他往医馆里走,“您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们家暂住,我让夫君去买些菜,咱们好好聊聊。”
赵南本想推辞,可看着林素问真诚的眼神,又想起当年在柳林镇一起忙碌的日子,便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二位了。”
医馆不大,分前后两进,前院是诊病抓药的地方,摆着两张诊桌,几个药柜,药柜上贴着密密麻麻的药名标签;后院是生活区,有一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种着几盆草药,旁边还有一间厨房和两间卧房,收拾得干净整洁。
林素问给赵南倒了杯热茶,又端来一碟刚烤好的芝麻饼:“赵先生,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去跟夫君说一声,让他去市集买些菜回来。”
苏文轩放下手里的医书,笑着说:“你们聊,买菜的事交给我就行。素问,你跟赵先生好好说说当年的事,我早就想听听赵先生是怎么辨认那些草药的了。”
待苏文轩走后,林素问坐在赵南对面,慢慢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当年瘟疫过后,柳林镇恢复了元气,我想着不能一直待在镇上,就想去外面学点医术,正好遇到了文轩——他是清河城人,家里也是行医的,只是父母走得早,他就自己开了个小医馆。我们聊得投缘,后来就结了婚,一起打理这家‘济世堂’。”
她拿起桌上的药包,轻轻摩挲着,语气里满是感激:“当年您教我调整药方,说‘药不在贵,对症则灵’,我一直记着。这些年行医,我也一直按着这个道理来,遇到家境不好的病患,就少收些诊金,或者干脆不收,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却过得踏实。”
“你做得很好。”赵南喝了口热茶,温声道,“行医者,最难得的就是这份仁心。比起高超的医术,这份仁心更能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