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困局(1 / 2)

第七十五章岭南困局

岳飞在实战中初露锋芒,那份勇猛果决和守护弱小的赤诚,不仅赢得了叶凌云和赵婉儿更深一层的信任,也让他自己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的自信。

旅途不再沉闷。

赵婉儿开始系统地传授岳飞叶家军的基础枪法。

她演示时,亮银枪如游龙惊鸿,点、刺、扫、挑,招式简洁却蕴含千钧之力。

岳飞天生神力,筋骨强健,虽时日尚短,但模仿起来竟有模有样,一杆木棍在他手中虎虎生风,隐隐透出不凡的威势。

叶凌云则着重培养他的大局观和指挥意识。

休息时,常指着山川河流、密林隘口,与岳飞探讨如何利用地形布防、设置哨卡、运用斥候侦查。

岳飞听得聚精会神,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虽显稚嫩,却思路清晰,让叶凌云暗自点头。

阿箬则成了岳飞最忠实的“小尾巴”和“陪练”。

她学着岳飞的样子扎马步、挥拳头,小脸憋得通红,虽然那点力气在岳飞面前如同挠痒痒,但那份认真的劲头和崇拜的眼神,总能逗得大家开怀一笑,为紧张的旅途增添了几分暖意。

一路南下,景致渐变。

温带的苍翠被热带雨林的浓密葱郁取代。

空气仿佛浸饱了水汽,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混合着草木腐烂的土腥气和不知名野花的浓郁香气。

蚊虫也多了起来,嗡嗡作响,扰人清梦。

阿箬起初还觉得新奇,指着从未见过的巨大蕨类和色彩斑斓的鸟儿叽叽喳喳,但很快就被闷热潮湿和蚊虫叮咬弄得蔫蔫的,小脸上起了几个红疙瘩,让她时不时委屈地挠几下。

岳飞虽体质强健,也需适应这迥异于北方的湿热环境。

他每日挥汗如雨地练习枪法,汗水浸透粗布衣衫,既是为了精进武艺,也是为了排遣这令人窒息的湿闷。

终于,在离开汤阴月余之后,他们抵达了岭南地界,苍梧郡。

这里是熊大按照叶凌云指示,先行抵达并建立初步据点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与叶凌云记忆中那个瘴疠横行、不毛之地的模糊印象有所不同,却也远非富庶之乡。

连绵起伏的丘陵如同沉睡的巨兽,覆盖着浓密得几乎透不进光的原始森林,藤蔓缠绕,古木参天。

奔腾的江河如同银链,在群山间咆哮穿行,留下深深的峡谷。

熊大选择的据点位于一处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背靠陡峭险峻、云雾缭绕的山岭,前有湍急的河流环绕,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

远远望去,河谷中已搭建起一片简陋却井然有序的营寨。

粗壮的原木扎成高大的栅栏,将一片不小的区域围护起来。

栅栏内,是成排用竹木搭建的棚屋,虽显粗陋,但排列整齐,能遮风避雨。

营寨中心,一座稍显高大的竹木结构建筑矗立着,那便是议事厅。

营寨外围,有穿着简易皮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巡逻警戒,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看装束,正是叶家军玄甲卫的简化版。

营寨入口处,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遒劲有力、仿佛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叶”字!

“是叶家军的旗!”岳飞眼尖,兴奋地喊道,声音中带着归属感和自豪。

经过一路熏陶,他已将自己视为叶家军的一员。

营寨内显然也发现了他们。

很快,沉重的寨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队骑兵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皮肤黝黑发亮,正是熊大!

他远远看到叶凌云和赵婉儿的身影,激动得猛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冲到近前!

熊大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单膝重重跪地,激起一片尘土,声如洪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末将熊大!恭迎王爷!公主殿下!”

这一声“王爷”、“公主殿下”,如同惊雷,在阿箬耳边炸响!

她原本正蔫蔫地靠在赵婉儿怀里,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黑塔”般的叔叔。

此刻,她猛地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叶凌云,又看看赵婉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们!

王爷?公主?她的爹娘?那个总爱逗她笑、给她买糖人的爹爹?

那个温柔给她梳头、教她认字的娘亲?

竟然真的是……王爷和公主?!巨大的震惊让她的小脑袋一片空白,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了赵婉儿的衣襟,身体微微颤抖,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

“熊大!快起来!”叶凌云连忙下马,几步上前,双手用力扶起这位忠心耿耿的悍将。

赵婉儿也带着阿箬和岳飞下马。

她敏锐地感受到怀中女儿的僵硬和震惊,轻轻拍了拍阿箬的后背,低声安抚:“阿箬别怕,爹娘还是爹娘。”

随即,她看向熊大,微微颔首:“熊统领辛苦。”

岳飞则肃然起敬,抱拳行礼。

他从熊大身上感受到一股与赵婉儿截然不同的彪悍气息,那是一种如同山岳般厚重、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压迫感,让他心潮澎湃。

“王爷!公主!一路辛苦了!”熊大声音依旧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营地已初步建好,请随末将入营!”

进入营寨,叶凌云仔细巡视着熊大这月余的成果,赵婉儿牵着还有些发懵的阿箬紧随其后,岳飞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木栅栏足有一丈多高,用粗大的硬木深深打入地下,关键位置设有箭楼和了望台,视野开阔。

营寨依山傍水,背靠的陡峭山崖形成天然屏障,前方的河流湍急,仅有一座简易木桥连通,地势险要,熊大显然深谙防御之道。

竹木棚屋虽简陋,但排列整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能遮风挡雨。

有专门的伙房冒着炊烟,马厩里拴着几十匹战马,还有几间较大的仓库和一处用粗壮竹木搭建、相对宽敞的议事厅。

营寨内除了五千叶家军精锐,还有熊大沿途收拢的近千名青壮流民。

他们被组织起来,有的在挥汗如雨地挖掘水渠,有的在远处山坡上开垦荒地,有的则在伐木加固营寨,秩序井然。

河谷两侧相对平缓的坡地上,已被开垦出数百亩田地。

土地呈红褐色,夹杂着不少碎石,显得贫瘠。

地里稀疏地冒出一些嫩绿的幼苗,一些简易的水渠正在挖掘中,引河水灌溉。

“熊大,做得很好!”叶凌云由衷赞道。

能在如此短时间、在陌生险恶的环境中建立起这样一个初具规模、防御森严、管理有序的据点,熊大展现出的能力远超叶凌云的预期。

然而,熊大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深深的忧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引着叶凌云等人来到一处位于营寨深处、用厚实茅草和竹木搭建的临时粮仓前,掀开沉重的草帘。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陈粮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粮仓内空空荡荡!

光线昏暗,只有角落堆着几十袋粮食,孤零零地蜷缩在那里,与诺大的粮仓空间和营寨数千人的规模相比,显得格外刺眼和凄凉。

几只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更添几分萧索。

“王爷!”熊大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岭南这鬼地方……湿热难当,瘴气弥漫,土地……太贫瘠了!

全是石头疙瘩,开荒极其艰难!

我们带来的粮食……已经消耗过半!新垦的田地,您也看到了,苗稀地薄,收成如何……老天爷才知道!

就算有收成,也远水解不了近渴!更麻烦的是……”

他领着众人走到营寨边缘的木栅栏旁,指向外面不远处一片地势更低洼、更加简陋的区域。

那里用树枝、破布、茅草胡乱搭起了一片窝棚,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

窝棚区里,聚集着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或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麻木;或呆滞地望着营寨方向,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不断还有新的流民,拖家带口,步履蹒跚地从山林小径中钻出,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这片绝望的泥潭。

营寨的士兵将他们拦在外面,他们只能在那片窝棚区的外围席地而坐,如同等待施舍的乞儿。

“流民……越来越多!像蝗虫一样!”

熊大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和无奈,

“都是听说这里有活路,有吃的,从附近郡县,甚至更远的州府逃难来的!

末将……末将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在眼前,将他们拒之门外……可营中存粮……连我们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每日只能在寨外设两个粥棚,熬些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吊命……即便如此,粮食也像流水一样消耗!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营中就要断粮了!”

叶凌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粮荒!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困难,却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如此严峻!

大乾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朝廷的赈灾粮款他也略有耳闻,但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落到灾民口中的,恐怕十不存一!

眼前这黑压压的流民,就是那腐朽朝堂最好的注脚!

营寨内,巡逻的叶家军士兵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毅,步伐不乱,这是支撑岭南的脊梁。

窝棚区,那些麻木绝望的脸庞,如同无声的控诉,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