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林闻溪的手臂,语气近乎哀求:“闻溪,清醒点!这个世道,能保全自己,能用自己的医术救几个人,已经不容易了!宏济医院那边,麦克莱恩先生很赏识我,很快就能独立主持项目……你来的话,我一定能帮你争取到最好的位置!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做研究,用科学的方法真正地造福病患,不是吗?”
他的话语真诚,却带着一种让林闻溪心寒的天真……或者说,妥协。他描绘的未来,是在洋人医院的玻璃窗后,在精密仪器的环绕中,安全地、体面地践行他的“科学医学”,而窗外那个黑暗、血腥、充满不公的世界,则可以假装与己无关。
林闻溪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臂,目光沉静地看着周振邦,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老友:“振邦,你说得对,我们是医生。但医生救的不应只是被送到眼前的病人,更应对抗那些制造疾病和伤害的根源。若明知有人在研制毒药,却闭上眼睛只顾调配解药,这与帮凶何异?”
他拍了拍怀中的铁盒:“这东西,我绝不会交出去。不仅不交,我还要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然后,阻止他们。”
周振邦看着林闻溪眼中那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执拗的坚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仿佛不认识般看着林闻溪,慢慢向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声音干涩:“疯了……闻溪,你真是疯了……你会把所有人都拖累死的……”
就在这时,咖啡馆外的街口,突然射来两道刺眼的汽车灯光,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周振邦脸色骤变,猛地看向窗外,又看向林闻溪,眼中闪过极度的惊恐:“他们……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不是跟着我来的?”他忽然想到这种可能,声音都变了调。
林闻溪心中一凛,抱紧铁盒猛地站起!
“从后门走!”周振邦似乎下了决心,一把推开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面是堆满杂物的窄巷,“快走!离开沪上!再也别回来!”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恐惧,是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未泯的友情。
林闻溪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冲入窄巷的黑暗之中。
在他身后,咖啡馆的门被粗暴撞开,传来厉声的喝问和周振邦努力镇定的、带着讨好的解释声:“各位……各位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宏济医院的周医生……”
林闻溪的心,如同坠入冰窖,最后一丝暖意也消散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的铁盒抱得更紧,沿着肮湿的窄巷,向着秦爷指示的“德兴面粉厂”方向,奋力奔去。
旧日同窗之情,终在这血与火的十字路口,彻底分道扬镳。一人奔向未知的黑暗与抗争,一人退守看似光明的安稳与妥协。这乱世洪流,冲刷出的,是最真实的人心。